瑶台之上: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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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太后不会容许你以这种方式。”

    如今的朝堂风波可全是冲着世家去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任吏部尚书的谢道成。牵扯之大,已近挑起了天下寒门学子的怨怼,连带着对临朝称制的太后也多有不满。

    片刻后,谢神筠冷漠道:“因为太后也不会容许我对你下手。”

    原来如此,裴元璟瞬间了然,今次的铨选他为省眼一职,舞弊弹劾案一出,他立时便被停职留查,脱不了干系。

    裴元璟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谢神筠的话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道:“这桩婚事,你不愿意。”

    四年前他们初议婚时,裴元璟刚得进士科第一,御前赐红绯,打马游长安,风光无限。

    那时东宫与太后的关系已日趋紧张,裴谢两家定下这门婚事,其中的缓和之意却是做给先帝看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嫁给一个一心要杀我的人?”谢神筠道。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裴元璟说,“从前你我立场相悖,生死各安天命,但如今不然。赵王殿下登基之后便是我要辅佐的大周天子,你我也可以是同路人。”

    “你要外放去做青州刺史了。”谢神筠道,“河洛之地虽好,我却不愿意去。”

    “出了铨选这桩案子,我未必还能去青州。”

    “去哪里都跟我没关系。”谢神筠道,“你如今若想从铨选舞弊案中抽身,只能向方鸣羽下手。”

    “你是要借我的手来把秦叙书踩下去。”裴元璟点点头,“铨选舞弊的名单中不仅有河东裴氏,还有你谢氏的人,太后为了将谢氏从舞弊案中摘出去,一定会避嫌。”

    裴元璟看得透彻:“况且此案涉及人员众多,我为铨选的考功郎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摘不干净,此案过后,我势必会被贬斥,这桩婚事即便还能成,婚期恐怕也要往后拖了。”

    “一石二鸟,祸水东引,好手段。”他下了结语。

    谢神筠不为所动:“你没能杀掉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榨干我的利用价值之后?”裴元璟问,“陆庭梧死前你用他扳倒了太子,太子妃死前你又让她留下了皇嗣。”

    裴元璟微微一笑,笑容却冷:“如今你要用我扳倒秦叙书了,谢神筠,你还真是唯利是图、物尽其用。”

    “多谢夸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谢神筠起身欲走,临走前不忘说,“记得明日上朝的时候弹劾方鸣羽。”

    她起身时脚步微滞,被裴元璟看在眼里。

    桌上那杯君山银针她没有动,糕点也没有尝,失去了热气,变得冷。

    “太后罚你了?”裴元璟忽然道。

    前日朝议过后,太后大动肝火,谢神筠在琼华阁中跪了半个时辰,不是秘密。

    太后待她从来如珠如宝,这次是气得狠了。舞弊案结束之前,谢神筠要再想像从前一样在宫中行走,只怕是不易了。

    谢神筠道:“跟你没关系。”

    裴元璟仍旧坐在原位,不曾抬眸看她,侧影临摹于窗纸,恍如玉山将倾:

    “圣人或有凌云之志,但陛下才是大周正统。朝堂从来都是兵不见血的厮杀,纵观大周百年数次政变,能以女子之身临朝辅政的终究寥寥无几。太后至少还占着孝道二字,可你最后也只能是佞幸之流,你如今不居高思退,他日恐怕难得善终。”

    谢神筠背影稍顿,说:“从我站上这个位置,就没想过善终,你也该是如此。”

    ——

    雅间在长廊尽头,栏上挂深紫薄纱,雕金彩绘,底下的士子还没散,高谈阔论时声穿层楼。

    侧旁的门忽然开了,一只手伸出来强硬地把谢神筠拉了进去。

    疾风袭过来人鬓发,薄刃穿袖而出,被迅速挡下,房门一开一合间谢神筠被撞上了门内侧的镂空条棱。

    沈霜野道:“下次谈事情的时候别挑在这种地方。”

    薄刃贴在他手腕内侧,沈霜野还握着她的腕,她认出来人的时候就没有动了,任由他挑起自己的帘纱,说,“容易被人盯上。”

    谢神筠今日没带侍从,暗卫却是一直隐在暗处,谢神筠一从廊上消失便有人在翻身下来,轻叩房门:“郡主?”

    “没事。”谢神筠道,抬眼看向身前人,“也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闲。”

    “是我多管闲事了。”沈霜野放开她,“你近来风头正盛,今日约见的是谁?”

    “盯我盯得这么紧?你追着我来的?”薄刃收回袖中,谢神筠推开他,环视过这间雅室。

    附近这几间屋子被她吩咐过一早空了出来,也不知道沈霜野是几时混进来的。

    “巧合而已。”沈霜野不认。

    “听到了多少?”

    “不多,恰好听到一点你要人上书弹劾秦大人的事。”沈霜野道,“赚名声的事自己来,得罪人的事就让旁人去做,前脚刚赚足了秦叙书的感激,后脚就要对他下手,郡主果真是好手段。”

    谢神筠奇怪地看着他:“得罪人的事不让旁人去做难道还自己亲自去吗?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人,但也不傻。”

    裴元璟还在隔壁,谢神筠不想在这里说话,重新戴好帷帽,推门出去。

    “郡主太自谦了。”

    他们穿过大堂,出门之后沈霜野话锋一转,道,“你就这么笃定能用方鸣羽拿掉秦叙书?”

    “我笃定的不是方鸣羽,而是秦叙书。”

    他们穿过大街,两侧是些杂物铺子,来往的人更杂。各处都热闹,摊子挤摊子,商铺挨商铺,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谢神筠一身月白道袍,尤其招眼。

    沈霜野侧过身,扶刀挡住周围窥探的目光。

    谢神筠恍若未觉,道:“秦大人这个人你该比我了解,他出身沧州,早年家贫,心怀报国之志却两次科举不中,都是因为行卷通榜,因此后来贺相改科举为糊名制,也有他的大力推动。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许他们在他任职政事堂宰相时去参加科举,就是因为担心旁人会看在他的名字上录用,何况如今是他的女婿卷进了舞弊案。”

    “秦叙书这样的人,打压、弹劾甚至构陷都没有用,”谢神筠道,“羞愧才能压倒他。”

    沈霜野沉沉地看着她,谢神筠眸光清澈,容色雪白,干净得像是随时会被日光晒化的新雪。

    但她这样的人恰恰和秦叙书相反,羞愧似乎是她身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我记得三月临川郡王生辰宴,”沈霜野道,“席上你提起秦娘子的婚事,那时你就在筹谋今日了。”

    谢神筠一顿,没料到沈霜野将数月前的一桩小事都记得这样清楚。

    她看着屋檐上的日光,目光落下来时又看中了路边摊位上一个坠子,玉是边角料,难得雕成了个睚眦的模样,谢神筠瞧着和沈霜野刀柄上的花纹有些像。

    她拿起来把玩片刻。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郡主也看得上眼?”沈霜野多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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