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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摊文学www.laoshutan.com提供的《瑶台之上》 50-60(第8/23页)
“我瞧着好看,”谢神筠付了钱,手指灵巧,三两下就打好了一个穗子,“来,给你做个穗子。”
不是对着沈霜野,反而是对着他腰间那把刀说的。
沈霜野觉得她语气像逗狗,像是在说:“来,给你打条链子。”
沈霜野一晃神的功夫谢神筠便凑近了,她慢慢将坠子挂在他刀上,浓密的眼睫似振翅蝶。
谢神筠今日弃了浓墨重彩,像道孤白月光,剔透且冷。但月白也太清淡,让她低垂眼睫时恍惚给人温柔的错觉。
也只是错觉。
温柔刀最伤人。
沈霜野蓦地错开眼,拦住她手,说:“郡主不如自己留着用。”
谢神筠没退开,打好了结扣:“这坠子衬你——”她伸手拨了拨穗子,一眨眼的功夫谢神筠竟然已经系好了一个结,
“……的刀。”
沈霜野手指动了动,还是当着谢神筠的面解了下来:“同我倒是不大相配。”沈霜野将坠子握在掌心,玉纳五德,睚眦嗜血,都跟他沾不上边,他抬眼看着谢神筠,说,“我这么善良。”
“是啊,”谢神筠眼眸流转间带出点笑意,道:“你这么善良。”
谢神筠在笑,语调却冷:“新亭之乱后你受封定远,秦大人上书力陈藩镇之患,矛头直指北境,那时边境未稳,先帝虽然没有撤掉你的兵权,却以教养为名把沈娘子留在了长安。”
“延熙十八年,你在灵台一战中负伤,秦大人再次上书言你拥兵自重、目中无人,因此那年除夕夜你带伤独自入京自辩,政事堂诸位宰相齐齐上书想要换掉你,你在长安赋闲半年,若非后来鹿野之战你再度立功,只怕如今你就只剩下一个定远侯的虚名了。”
“沈霜野,你好善良啊。”谢神筠平静道,听不出嘲讽。
第54章
大周以武定邦、以文治国,沈霜野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他自幼学守正安民匡社稷的君子之道,知道刀剑既要有杀伐果断的冷酷,也要有守护万民的温柔。
但那些在他胜仗后的称颂短暂得有如昙花一现,接踵而来的是数不尽的猜忌和打压。
“为君要慎,为臣当孤,各司其职而已。”沈霜野平静道,“没什么好说的。”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谢神筠戳到痛处,最开始他或许还有被剖析彻底的愤怒狼狈,但现在他已经看透了谢神筠和他同病相怜的悲哀。
谢神筠看着他。
他们是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沈霜野的冷酷残忍尚有道德礼义作为束缚,谢神筠却已经率先撕掉了那层假面。
“朝堂之上没有恩义,昔年携手交好的朋友顷刻之间就能反目成仇,与你不死不休的政敌也能为了利益对你笑脸相迎。”谢神筠倏然冷下去,她身上的颜色也淡了,像是碰一碰就会碎掉。
“你想匡扶太子,但太子败了,你想稳定朝堂,但朝堂争斗永远不会停止。你分明做不来改天换地的事,也当不了踽踽独行的孤臣,沈霜野,你不是孤臣,你只是天真。”
天真。
太子死的时候也说他天真。
“谢神筠,做人立世,总是需要一点天真的。倘若连我自己都觉得世道本坏,人性皆恶,所见皆恶鬼,那身边自然便全是恶鬼。”沈霜野道,“若你所见皆是日月照九州,浩荡百川流,那无论是身处庙堂还是江湖,皆是自在随心而已。”
“长安虽繁华锦绣,但人在这座四方城待久了,就成了困字。”看在谢神筠送他的那块睚眦玉坠上,沈霜野勉为其难道,“郡主该多去看看天下。”
“侯爷难道忘了,去年我还曾赈抚庆州,”谢神筠瞥他一眼,暗含讥嘲,“黔西剑南东冶港,我去过的地方约莫还是要比你多一些的。”
“若所见皆恶鬼,那鬼也能为我所用,若头顶日月,那日月也该入我囊中。”谢神筠淡道,“世道无论好坏,人却分有志无志,你我志向不同,多提也是枉然。”
江沉赶着马车停在他们面前,谢神筠上车之前想了想,回头郑重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十六岁远赴北境,之后就没离开过燕凉三州,我觉得你才应该多出去走走。”
——
数日之后,贺述微当庭参奏谢道成借吏部尚书一职铨选舞弊、结党营私,太后当庭斥责谢道成,在这时,裴元璟上书弹劾秦叙书的事却再度引起轩然大波。
秦叙书入朝二十余年,为了避嫌二字他连自己的儿子参加科举都不准,二十余年的清名却一朝毁在他精心为女儿挑选的夫婿上。
秦叙书在殿上百口莫辩,到最后竟脱去官帽伏地请罪,字字泣血。
而太后不见恼怒,恰到好处地体恤到秦叙书一片爱女之心,又说人无完人,谢秦二人今日之失只是于私宅之事上稍显大意而已,让他们回家思过。
回去之后秦叙书便病了,从前他因为清正廉洁得了多少赞誉,如今就有多少人指着他的脊梁骨议论。
他迅速衰老下去,甚至病得起不来身。
方鸣羽下狱,秦宛心已经同他和离了,她回来时跪在秦叙书榻前侍疾,顷刻便泪流满面。
“阿耶,都是我的错……”她从前觉得方鸣羽不过一介寒门士子,阿耶要她嫁,她便嫁,但总归是不甘心,因此四处筹谋运作,想要为他铺出一条青云之路。
她与谢神筠交好,谢神筠与裴元璟又是未婚夫妻,因此她在知道裴元璟为今次的省眼时便有意让方鸣羽与其结交。
谁料惹出了一桩祸事。
秦叙书没有怪她,甚至隐有愧疚。
“二娘,是我对不住你。”秦叙书摇头,自延熙年间他一力拥护东宫开始便知道自己会成为太后的眼中钉,因此他约束家人,从不与朝臣结交,连儿女的亲事都是慎之又慎。
女儿他为她选的夫婿是未入仕的寒门士子,儿子娶的夫人也是清白人家的农女。
秦叙书若是有意依附太后,抑或是愿意结党造势,也不至于会落到今日这步光景,但他偏偏不愿意。
堂前落了雨雾,青檐影壁都沾湿在风雨之中,这宅子是昔年先帝所赐,长安物贵,所居不易,他感念先帝提携,所愿唯朝堂清明而已。
秦叙书看了良久,长叹一声,叫人扶他起来,落笔写了辞官的折子,言有愧昔年先帝重任,已无颜再任御史,请求放他还乡。
谢神筠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门的。
谢神筠从前没有来过秦府,因着秦叙书右都御史的身份,他从来都是闭门谢客,连长安儿女之间惯常在家中举办的赏花诗宴都没有过。
她被秦叙书的长子引着进去,秦叙书病得厉害,听说瑶华郡主登门,却还是强撑着起身,衣冠整齐地在正堂见她。
“郡主。”他已经不再是去岁那个率领群臣西苑进谏的右都御史了,石白的圆领袍衫显出陈旧色泽,一如他如今的处境。
“秦相不必多礼。”
秦叙书正色道:“郡主慎言,我如今已不是政事堂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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