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妖鬼修罗场的日日夜夜: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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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与魄不同于躯壳,都像是虚无缥缈的云雾,不会沾染秽物。

    不过仙师在意,还是应当仔细濯洗。

    仔细用胰子涂抹一遍后,他将青绿色的裙袍攥在手中。

    一点青绿从他的指缝间滑溜溜地溢出,又被他耐心攥了回去。

    这双手常年与笔墨打交道,手指修长,线条也流畅,指节并不明显。手上不见多少血色,当他用力搓洗时,手背的青筋脉络便会微微鼓起。

    手指合拢,又舒展开,裙袍在他的手中被揉捏得变形,搓洗出细腻的泡沫。

    揉搓了十多下,他忽听得微弱的“刺啦——”一声。

    他的手一顿。

    破了。

    他微蹙起眉。

    是力气使得太大了吗?

    好在是袖口,应当不难补。

    他调整了力度,又专注地洗起来,并未察觉到这一举动的不对劲。

    无论洗到什么,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心无旁骛。

    在他眼中,这些衣裳鞋袜没有半点儿区别,都是仙师的物品——和她的纸笔画册都是一类东西。

    而他要做的仅是“濯洗”,让这些衣裙恢复原样,变得干净如初。

    耐心洗过几遍,又用术法清理、弄干后,沈见越将裙袍仔细叠好,放在箱箧中,这才去了浴堂。

    等他洗完出去时,池白榆正大喇喇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那头刚过颈的头发披散着,被风一吹,活像柳条儿般摇来晃去。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

    “来得正好!”她递出布帕,“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头发?刚刚擦了半天没干,手都酸了。”

    擦头发只是幌子。

    她还没忘记剜心刀的事,不过同一个手段自然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用两次,所以才想了这招。

    沈见越接过湿润的布帕,下意识问:“仙师缘何不用术法?眨眼间便能弄干,还无需费力。”

    她要是有还能不用吗?

    心里这样想,池白榆嘴上却道:“虽说我只教你画画,但也不妨碍咱们师徒俩讨论其他事,是么?”

    “是。”

    “那好,咱们就聊聊擦头发这事儿。”池白榆语重心长地胡扯,“你肯定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随便用法术就能解决了,何须再动手?再如洗衣、出行等等,都是这样。久而久之,用术法解决一切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但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妖力了呢?”

    沈见越怔然。

    池白榆问:“你想过此事么?”

    “未曾。”

    “那就是了。倘若什么都靠法术,要是有一天没了妖力,不就成了何事都做不成的废物了?如果遇着连法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更麻烦了。”

    沈见越忽想起方才给她洗衣服时,竟连胰子该抹多少都不知晓。

    再思及她说的话,他的脸上竟划过一丝赧然。

    “仙师言之有理。”他道,“是弟子怠惰了。”

    “及时改就成。为师以前也事事靠妖法,如今能不用就不用。”

    “仙师高瞻远瞩。”

    “……那也说不上。反正你从今天起也尽量少用法术,凡事最好亲力亲为。”池白榆稍倾过身,又将帕子往前一递,“现在可以擦头发了吗?”

    第030章 第 30 章

    在画境中待了这么久, 沈见越时常觉得每日并无多大区别。

    惶惶苦涩,郁结难舒。

    更有疑心相随,看谁都像亟待离弦的箭矢, 如仇如敌。

    但与仙师结识后,死寂的水面头回翻涌起一点波澜。

    他不由又想起在画布上看见的景象。

    即便在棺材中被那怪物掐紧了喉咙, 她仍旧没有为了存活而攻击他——哪怕那骷髅架子仅是化出的假象。

    一丝暖意熨帖在心口,牵带出澎湃的欣悦。

    唯有仙师。

    仙师待他才是真切的好,好到即便濒临身死,也不曾想过伤害他。

    而非像那些人般两面三刀、假仁假义。

    或许是在逼仄困苦的心境中挣扎太久, 他竟如溺水的人扑抱浮木般, 对那点好意生出越发热切的渴望。

    他没急着帮她擦头发, 而是突然冒出一句:“仙师高妙。”

    真是个好捧哏啊。

    池白榆面不改色道:“常言青出于蓝,日后你只会做得更好。”

    沈见越略一摇头, 语气认真:“弟子能学得一二, 就已是人生之大幸。”

    那你的人生还挺简单哈。

    池白榆腹诽一句,低下脑袋:“先把头发擦干了再说吧, 风吹得我脑袋疼。”

    沈见越应好,转而走到她身后。

    抬手时,他迟疑了一瞬。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

    刚进沈府时,沈老爷为了教他规矩, 曾给他请过一位老先生。

    那老先生教他的第一条道理,便是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自然不能随意触碰师长的发肤。

    可眼下他要做的, 是不是与这条规矩相悖了?

    迟疑片刻,他终是压下心头犹豫, 抬手擦起她的头发。

    想到那被揉破的袖口,他有意放轻力度, 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头半湿乌发。

    白净修长的手压在浅色布帕上,裹起缕缕发丝,再耐心地揉搓压按着。

    以防发丝绞缠打结,他手上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偶尔会用指尖挑起几缕,仔细捋平捋顺。

    池白榆本来还想着找机会用剜心刀,但他的手法好得出奇,竟硬生生给她揉按出瞌睡来了。

    加上现下本来就是深夜,她险些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好在没忘了最重要的事,估摸着他擦得差不多了,她道:“还有前面的头发,从后擦容易翘,你站我面前来。”

    沈见越的手顿了瞬,应好。

    绕到她身前了,他微躬下身,用布帕上较为干燥的部分擦拭起她前面的头发。

    他俩离得很近,以至于池白榆能清楚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紧绷着,似乎很不适应这样的距离。

    眼神微抬,她看见他的唇角往下抿着,一副拘谨严肃的模样。

    在他垂下眼前,她率先移开视线,望向近在咫尺的胸膛。

    心口……

    她挑起眼,审准心口附近。

    伏雁柏给的这把剜心刀应该是特制的。

    她第一次用刀取沈衔玉的心口血时,刀尖根本扎不动。但那回她却拿剜心刀捅伤了怪物的手掌虎口。

    那时她就觉得奇怪了,分明是同一把刀,怎么一个扎得动,一个却连皮都刺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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