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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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和彼时林樾课上所奏的乐声并不全然相同。

    梁映的琴艺未曾熟稔习透,但赏析过元瞻那样高超的琴声,也明白一窍不通的杂音是什么样,现在要他细辨琴声,分辨出音色音阶之间的差异,并不算难。

    在选艺长时,林樾抚琴确实中规中矩,比起舒意,更像是数着音阶一个个划过,毫无该有的抑扬顿挫,就算是著名曲谱听起来也一样平平无奇。

    元瞻所评的那句“无趣至极”,并不无辜。

    可现在却不同。

    明明那琴的音色不及课上半分,但如今听来却质朴得,更符合山野的旷达自在。琴声中的高山流水,非但没有将雅俗分裂,而是化为万物向春。

    肆意生长,无拘无束。

    这才像是这首曲子真正该表达的真意,不知比朱明斋那刻意端着的高雅尊贵,高明多少倍。

    浓烈激荡的琴音直至收手,仍在耳畔留有回响。

    一阵晚风吹动木门间隙,吱呀一声将那条窄缝拉大。门内一双似因怀念而爬上几分怅然若失的眼,就这么猝不及防和门外晦涩深幽的眼对上了个正着。

    “原来,你能赢。”

    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第一个

    梁映没见过林樾对谁流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一层浓重的阴影在那双以温润作底的眼里如此明显, 好像占据了林樾整个人生的大半重量。

    比起困惑琴音,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掠过梁映心头。

    但他遮掩得很好,他拎着食盒,推门上前, 又回头平静地将门关实。

    一抬头, 琴前的少年已经将神色收敛如常。

    林清樾没想到此时应该正在膳堂用饭的梁映会这么快回来。还恰好撞见了她为了试音随手弹起的《水云间》。

    此刻再装作技艺不精, 就未免太瞧不起梁映了。

    她拂过手边琴弦, 轻轻道。

    “你知道么, 当琴师能被世人所认可时,往往都已经形成了独属于他的琴风,就像……”

    “就像铁匠会在自己锻造的兵刃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独一无二,一看便知。”

    林清樾微微一怔抬起头。

    明黄色的烛光将走近的梁映轮廓映衬得柔和, 就算她说着毫不相关的话,他也不在意,甚至顺着她的话意,一点就透了她想要说的。

    那眉宇之间,林清樾找不到一丝对她隐瞒琴技的责怪、探究, 而是一种莫名的信任。

    就好像哪怕她今日和冯晏站到一块儿,他也会相信她是有自己的盘算。

    “你不想叫别人发现教你弹琴的琴师?”

    林清樾提了提唇角,她的太子殿下

    果然聪慧。

    “正是。有关他的事儿, 最好都不要提及,因为很容易惹祸事上身。所以梁兄应该能明白, 一时的输赢不重要,这不是照样也有琴可练么?”

    梁映目光落到林清樾指向的琴。

    这琴十分“新鲜”, 桌案下的地面还堆积着木屑,刻痕和凹槽显然都是不久之前才新增的。

    看着比起课上的琴还差了许多, 但至少也有了雏形,拿来练手,用到月底学测之前应该也是够用了。

    “我本来是上山想砍块木头拿来斫琴,不过路上走歪了,幸而碰见了邵教谕。他好心将他手上一把斫了一半的琴拿给了我,虽改得还是粗糙了些,但大致练练无妨。”

    林樾言出必行,梁映并不惊讶。

    他很快就从堪称神迹之速修好的琴身移回目光。

    “他……对你很重要?”

    梁映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放在桌案下的指尖在看不到地方,一点点陷进皮肉。

    林清樾尚在介绍琴身的手蓦地停下,转而抬眸看了过来。

    那眸光似明晰,又似混杂几分晦暗,梁映被看得喉间微微干涩之际,就听那声音并未完全避讳他的问题,轻轻道。

    “若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我。他教会我的不止是琴艺……”

    话意刻意在舌尖顿了顿,林清樾望着少年追寻而来的视线,戛然而止地露出一抹浅淡笑意。

    “但每个人皆有自己的隐秘。”

    “想必梁兄能理解,若是有朝一日能说了,届时,我再第一个告诉梁兄,好吗?”

    明明没有一个确切的交代。

    有朝一日,也不知是有生之年的哪一日。

    可梁映的耳畔却被“第一个”这三个咬字填满,平平无奇的字眼他无声重复在自己的齿间,竟升起微微的热度,将他前一刻还无法不在意的心口熨得服帖沉静。

    梁映想,来日方长。

    林清樾本还想再替这把临时做成的琴仔细调下音阶,可梁映却不让,举手将琴从桌案上收走,又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铺开。

    “食能以时,身必无灾。”

    先前林清樾送给梁映的话,这会用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乖乖吃了饭,林清樾便在烛光下时不时弹拨琴弦,校正琴音,而梁映则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认真研读。

    这时辰两人一时都没注意,直到上半夜才堪堪结束。

    等到林樾那厢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梁映才敢从床榻之上起身。

    梁映没有忘记今日是和阿清约好习武的日子。

    但一直拖延到现在,已经晚了许久,梁映担心以阿清的性子,不一定还会在山崖等他。

    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梁映还是摸黑上了山。

    果然清冷月色下,空寂一片,不见少女。

    只是在她先前坐下的位子有些突兀地摆着一块略显笨重的石头。梁映挪开一看,石头底下竟是压着一本薄薄的手札。

    他随手翻阅,上面字数倒不多,更多的是些寥寥几笔就勾画出的习武小人,将一套基础的步伐招式栩栩如生呈现在纸上。

    这倒像她的作风。

    怪不得会放心离开,有了这样详细的描述,就算是毫无习武经验,也能很快领悟,而不会出现太大偏差。

    梁映对着月光,把手札上的内容记熟后,便开始一招一式地付诸于行动地练了起来。

    高悬的明月,将少年一人孤寂练习的影子拉得很长。可少年却像是察觉不到这般苦寂,一遍又一遍,毫不在意爬上额角脊背的层层汗意,务求将每一个步伐的方位和角度都踩到最精确。

    其实按照少女在手札上留下的字迹,并未要求他一口吃成个胖子,第一日他只需要大致记住步伐就行。

    可梁映无法就此甘心。

    他稍稍闭眼,冯晏今日的猖狂神色便出现在眼前。

    拂云楼那包含杀意的字眼已经初步浮现出了痕迹。

    他不会允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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