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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摊文学www.laoshutan.com提供的《蚁鸣》 40-45(第8/11页)
力士受宠若惊地道:“免尊,免尊,小的名唤郑酒,耳朵郑,酒水酒。”
李肆朝他认真地抱拳作了一礼,道:“郑兄,你做过坏事,却不是坏人。张团练也说,你有良心……”
他谨慎地将“但不多”三个字省掉了,又接着认真道:“这些军士未来要随你出战守城,京师的安危也系于你们身上,劳你一定费心操练。”
郑酒打小便是无人管束的孤儿,在京师街头混迹,做了十几年流氓;二十好几了,挨了李肆两顿暴打,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这才幡然醒悟重新做人。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一番好话,感动得涕泪横流,连表忠心:“你放心!小的一定全力以赴!认真操练!”——
这一日起,李肆便更忙了。
他除了每日皇城司的公务、照料家人,每当轮休之时,还会去仙火军的营寨,帮助郑酒一起练兵。郑酒从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三千军里,努力拣选出了两千名上军,东倒西歪地拉到演武场上,勉强也操练起来了。
陶实得知了此事,自愿也来帮忙练兵。陆陆续续地,一些同去蚁县的其他军士也得知了此事,也都利用轮休之日跑来“多管闲事”。
在官家和仙师的眼皮子底下,这群非将非帅的普通军士,偷偷地将这一支本将祸国的妖军,渐渐拉扯出了一副人样——
春日渐暖,李肆所租住的那一户小院里,茂盛地长起了许多野草。
婆婆能完整地说话了,也能在李肆的搀扶下勉强下地走动了。李肆从未向她提起二叔,但这位眼盲心不盲的老婆子早已猜到,二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她在夜里偷偷地掉过眼泪,然而白日里若无其事,并不让孙子和干女儿看到自己的伤悲。
大夫嘱咐李肆每日搀扶婆婆活动活动,多晒晒太阳,李肆便想将院中杂草清理干净,多腾出一些空间。
漆黑的夜里,他点着灯笼蹲在院里拔草。没留意院角生了一丛荆棘,手刚伸过去,就被扎出“昂!”一声痛嘶。
姚娘子听见声音,从屋内跑了出来:“肆儿!咋了?”
“没事,被野草扎了。”李肆回道。他拿灯笼照着那丛荆棘,全是带刺的青绿枝干,也没一朵小花相伴,看不出是个啥草。
“干娘,我去拿柴刀砍了它。”
姚娘子仔细一看,劝阻道:“这是月月红,又叫四季花,春日也开,冬日也开,坚韧得很。”
李肆捂着流血的手背,蹲下去仔细端详这丛月季,见它生得满满团团的一大簇,浑身尖刺,张牙舞爪,看着倒是真坚韧。可一身光秃秃的,零星几片小叶,哪里像是能开花的样子。
姚娘子道:“给它施些肥,不几日便活络了。”
李肆便将院里的杂草都拔了,只留下这丛枝丫乱生、耀武扬威的月季,又学干娘说的,将风干的蛋壳碾成粉,早上临走时浇水,夜里打着灯笼埋肥——当然,又被扎得昂昂叫唤——
三月中旬,官家终于找齐了借口,说枭军退军时在沿途烧杀抢掠、先撕毁了和约,因此先前许诺的割让三镇一事,又不算数咯。他在朝堂上口口声声“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并且重新向三镇下诏,收回成命;又派遣了几员大将,率军北上支援。
其中便有老左经略相公左师道,以及他的亲弟弟左师中,同样也是一员名将。
李肆得知此事后,十分欣喜期盼。他以为,魁原这下总归是安全了——
然而朝廷并没有放开兵权,依然以官家本人和枢密院的文官隔空指挥这支大军。左老将军出师后不久,便因年迈在途中患病,不得不暂时辞去。他弟弟左师中顶替帅位之后,竟然身陷围困,惨烈战死。其余几路援军也都大败而退——
五月,大败的消息传回朝廷,官家震怒,免了一批职,又砍了一批头。
战局因此又胶着停滞了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值李肆轮休,在演武场上帮着郑酒一起练兵。
郑酒小声地说起此事,又说官家派黎守御继任帅使,又将出征,可黎守御是个文官,这辈子只打过一场守城之战——还只打了三日,双方便开始休兵谈和——如何指挥得起大军征战?
力士担忧连番派军北上又连番大败,枭国被惹得大怒,又将举兵南下京师,这支仙火军怕是真要上阵守城。
李肆现在并不担忧仙火军的守城能力,只担心神霄真人胡乱指挥,做些自寻死路的妖事。他更担心已经在战火中灼烧了五个月的魁原,以及微不足道、朝堂之上无人在意的蚁县。
五月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艳阳高照,演武场上的兵士都被晒得满面漆黑,郑酒更是晒得汗流浃背。
李肆自己也晒黑了一些,却不似以往那般戴着面罩,躲避光芒与旁人的视线。他在烈阳下坦然地陪兵士们一起站着,心里深沉忧虑,面色更加冷淡森严,已经有了首领之威。
烈阳下飞来两只小小的麻雀,在地上啄着散落的马糠。吃饱了肚子,又跳到一旁的木架上嬉戏,互相追逐蹦跳着。
李肆偏着头看着它们,第一次看清麻雀尖尖的小嘴壳里也有粉嫩小巧的鸟舌。两只小雀唧唧叫着蹦了一会儿,停下来交头错耳,互相厮磨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去啄对方的嘴壳子。
其中一只身形要明显更毛茸胖大一些,压着更小的另一只小雀,一个劲儿地将对方的小舌头叼出来轻啄。另一只被啄得唧唧直叫,但也不躲闪,也不反抗,反而还亲昵地往上蹭。
李肆看呆了,面上的冷淡森严像冰雪消融,流露出了懵懂与茫然。
郑酒问他:“李副使,在看啥?”
李肆呆呆道:“麻雀……在打架,它欺负它……”
郑酒一看,乐道:“哈哈哈!李副使,这可不是欺负!”他凑近一步,小声道:“副使年纪也不小了,没沾过风月之事么?这连鸟雀都知道的事,你竟不知?”
李肆茫然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满面揶揄笑容,疑惑道:“啥是风月之事?”
郑酒将两根胖指头猥琐地并在一起,作那卿卿我我之状:“小相公与小娘子,两情相悦,恩恩爱爱哇!副使若想知道,今夜我带你去风月巷中见识见识?连咱们太上官家以前也常去,他与那乐妓黎师师的风流韵事,不知被写成了多少话本……”
郑酒喳喳地说着太上官家那过眼云烟的风流,李肆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他呆呆地看着那两只亲热交喙的小雀。烈日之下,他浑身的血液都灼烧了起来,仿佛连骨骼都被烧成了粉末……
郑酒喳喳了说了许久,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放下手指抬头一看,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肆静默无声,却已满面是泪——
李肆没能练完那一日的兵。
他长大了一些,却还不够成熟与坚强,无法如啸哥那时一般,伪装得那样镇定、那样如常。
他流着眼泪,再一次浑浑噩噩地走在京师的街头。
枭军退去已有两三月,被洗劫一空的京师城很快恢复了繁华。南方的贡赋随着大小船只,源源不断地沿河而来,国库重新充盈了起来;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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