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掩苗寨: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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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红印,嘴巴尤其惨不忍睹,犯着水光,红得像要滴血。兰朝生不动了,在夜色中沉沉坐了一会,只是两只手还捧着奚临的脸,迟迟没收回来。

    半天,他捡起帕子重新湿了水,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了奚临,替他盖好被子,拎着水桶出去了。

    两扇木门一合,兰朝生背抵着门却半天不动了。天上的月亮慢慢叫乌云遮住,那一点冷薄的月光也散去,浓厚夜色低低压下来,映得兰朝生像团乌黑的影子。

    他手里还攥着他从奚临身上换下来的衣服,默默站了会,忽然拿起来放到鼻下,浓厚的米酒香传来,混着一股难言的、独属于奚临的香味。这很奇怪,奚临穿着他的衣服,用着他的香皂,可身上始终有股和他们都不同的香味,清爽的,像阿布从山外带回来的,封在玻璃瓶里的甜水一样的香味。

    他把那片布料慢慢挨近了嘴边,又忽地停住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面色沉沉,大步离去,转头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奚临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人打了,要不然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青痕?他顶着一脑袋乱发坐在床上,茫然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他只记得自己和一群苗人们喝酒,然后被他们拉着跳舞,接着再喝酒……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难道是他喝一半晕过去了,被那些跳舞的苗人踩了几脚不成?

    他愣了会,忽然又“嘶”一声,这才注意到自己嘴巴有些刺痛,尤其舌尖,好像被什么咬过一样。他迷茫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觉得这可能是喝酒喝得太猛叫酒碗磕着了,乖乖……酒精误人啊。

    今天屋里没有兰朝生准备的苗服,奚临套上自己的卫衣,推门时看见兰朝生正坐在院子里,听见声音,平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奚临愣了下,这好像还是头一回早上推开门看见兰朝生,于是问:“你今天没事干?”

    兰朝生淡声说:“祭礼要持续七天,今天的中午才开始。”

    “……哦。”奚临洗漱完后坐到桌前,兰朝生从厨房里端来早饭放到他面前,奚临说:“天爷,居然是热的。”

    兰朝生:“我以前不给你吃热的?”

    奚临:“你每回起这么早,做完饭就走了,等我起来早凉成冰碴了。”

    兰朝生说:“那是你起得太晚。”

    奚临不想一早就跟他呛,拿筷子挑起面,忽然想起来,“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兰朝生:“我。”

    奚临很警惕,“你昨晚是不是打我了?”

    “……”兰朝生专心吃饭,没看他。

    “不然我身上哪来这么多伤?”奚临把自己的卫衣袖子撸上去,露出手腕显目的痕迹,“你看。”

    兰朝生回之一阵长得可疑的沉默。

    奚临原本就是个猜测,可这会兰朝生的反应分明就是心里有鬼,一时震惊,“真是你?”

    兰朝生慢慢放下了筷子,说:“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兰朝生于是将眼皮抬起来,目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没有。”

    他的目光沉静,不躲不避,隐隐还透着股对奚临无理取闹的不满。奚临放下自己的袖子,狐疑道:“那我身上的青痕是哪来的?我跟你说不止手上,我腰上背上腿上全都是,早上看着我还以为是被车撞了,这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兰朝生默不作声听他讲完,说:“昨天你和几个人玩闹,躲酒时被推了几下。”

    奚临想起来那些劝酒的姑娘,脸色登时就有些难以言喻,姑娘干的?手劲这么大?

    “吃饭。”兰朝生却不许他再问了,“吃完饭,我带你去祭礼。”

    “还去?”奚临长叹一声,“我真喝不动了。”

    兰朝生垂着眼,“嘴长在你身上,没人逼着你喝。”

    南乌寨的祭礼持续了七天,这些苗人们真是不知疲倦,日日夜夜高歌欢舞,芦笙吹得欢快,合着他们身上的银饰,跟着她们的身躯摆动摇晃着。到了最后一天,用兰朝生的话来说是“送阿妈”,散得比前头任何一天都要迟,他们围着篝火跳到半夜,牛角银冠闪闪发亮,对唱的歌也慢下来,据她们说,这是为让阿妈不舍得走,歌慢下来步子就慢下来,要她一步三回头,下次还愿意再来。

    这些事奚临不懂,奚临只知道自己可能要喝出胃穿孔了。这些苗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格外青睐他,青睐就要多灌酒,灌得奚临头晕眼花至少三年再也不想碰一滴酒。其实这事说来也奇怪,记得上回兰朝生一来这些姑娘们就跑的样子看,只要兰朝生一句话估计也就没人再敢给他灌酒。可兰朝生不知道为什么视若无睹,偶尔奚临实在顶不住到他身边来躲着,兰朝生也只说:她们的心意,酒喝多了幸福就多,玩去吧。

    于是奚临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被兰朝生扛回去的,有时他自己尚且清醒,又懒得走路,就装醉叫兰朝生一路背回去,到了吊脚楼再自个跳下来。祭礼结束后他实在肝疼,早饭时冲兰朝生摆手:“我再也不喝酒了。”

    兰朝生对此没有发表意见,饭后院门叫人敲响了,阿布背着个大竹篓站在门口,脸色红扑扑的,冲里面喊:“族长!奚临小哥!”

    兰朝生扫了一眼,叫他进来。阿布进院把背上竹篓卸下,砸在地上巨大一声响。奚临探头一瞧——满满一筐子书,各个科目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上百本。

    “……我的妈。”奚临吃惊道,“你一个人抬上山的啊?”

    “是啊!”阿布满脸是汗,冲他笑出一口大白牙,“读书!好事!”

    奚临粗略在心底算了一下,拿一本一斤来算,这里头至少也得一百来斤。他心中对阿布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冲他伸出大拇指,“兄弟你真是这个。”

    同时,他回头对兰朝生说:“这么多书你叫他一个人去拿,你也真是这个。”

    第17章 对谁都这样

    兰朝生看着他,“我叫了人和他一起去,他自己不要。”

    阿布汉语没那么好,只能听懂个大概。兰朝生用苗语对他说了啥,阿布的面色顿时就变得很严肃,郑重点点头,起身走了。奚临目送这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士出门,问:“他干啥去?”

    兰朝生蹲下身,将这些课本一本一本挑拣出来,“我叫他带人去把之前的教室修一修,扫一扫。回头告诉寨里的孩子们,可以重新去上课了。”

    奚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眼,阿布在他心中已经从“鸟兄”进化成“驴兄”,真是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他说:“地主,你怎么这么剥削人家?你在寨子里只能使唤动他一个吗?”

    兰朝生头也不抬,“他办事最牢靠。”

    “办事牢靠是错吗。”奚临说,“刚从山下给你运回来书就叫他去修教室,你真不是人啊。”

    兰朝生莫名其妙:“我又没让他现在去,是让他回去休息,明天带人去修。”

    奚临“哦”了一声,蹲下来跟着兰朝生一起把书往外拿。他随手拿了本语文课本翻了翻,跟那上头的音标大眼瞪小眼,一时忧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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