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 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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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没有觉察他的神色,只是忽然想起她的家人,想起半生颠沛流离,她想起和顾元琛迷失风雪在破庙中度过的那一夜,她傻傻地问顾元琛这一仗能不能胜。

    顾元琛那是样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可败,必然胜。

    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壮志踌躇,让她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的心动摇了。

    他的确无愧于他肩上的职责,他是两军大帅,是大周的敬王爷。

    可是这又和她姜眉这个残破一身,所剩时日无几的女人有何干系呢?

    回过神来,她看着楚澄冷笑了一声,飞快写道:

    “怎么会不配?”

    “当今陛下也在意民生多艰。”

    “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一千个一万个。”

    “也不过是陛下感叹‘民生多艰’。”

    “陛下还是陛下。”

    “我们却死了。”

    第49章 余日

    顾元珩当即愣住。

    这个女人明明话都不能讲出口,却字字诛心,刺得他面上青白不接。

    可笑,他也能大言不惭地在姜眉面前说一句:“只是在意民生多艰。”

    她说的对,在意又如何,死于寒灾重税的百姓不能在活过来,他虚有天子之名,却从来不配这万人之上的宝座。

    姜眉见楚澄忽而陷入沉思,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太重的话,惹得这位好心又有些不谙世事的公子不快了。

    她犹豫片刻,转而小心写问:

    “为什么问这个。”

    “可是你对当今天子有意见?”

    姜眉从前只听说过当今天子是仁厚之君,后来又从顾元琛口中得知了关于他的宫闱秘事,如今只觉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姑娘说得很对,天子无能,致使百姓遭难,想来任是有识之士,都对他心有不满罢。”

    姜眉只觉得他眉宇间的懊恼远胜于不满,猜想他或许是为了自己方才愤懑之语才如此言说。

    故而思虑片刻,她写道:

    “去年的寒灾也是百年难得一遇。”

    “造化弄人,有些事非一人可为。”

    “论他有无过错,你何必再为此事烦恼。”

    “人总会活下来的。”

    分外熟悉的言语勾起了顾元珩的回应,他瞧着的面容对面女子的面容,不禁眼眸一热。

    姜眉继续写道:

    “你应当没见过吧大旱的年岁吧,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卖了。”

    “青州大旱那年,我去过。”

    姜眉回忆起那个模糊的场景,只记得在颠簸的马车,她偷偷掀帘望去,天地间只剩灰黄。

    “地是灰的,人的衣衫是黑的,棉衣里翻出来的棉絮是黄的,骨头也是黑的。”

    “我当时很怕,是不是人都要死了,这样的世道,人还要怎么活呢?”

    她鼻尖一酸,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可是我也还是活到了现在,去年寒灾的时候,我也见过,死的人也是一样的多。”

    她抬起手臂扶着车窗,隔着纱衣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堆叠的伤痕:

    “总会有人活下来的,像是土里的野草一样。”

    她告诉面前有些迷茫的楚澄公子,她方才的话说错了。

    天子从来不得万岁。可是千年万岁以来,百姓都是如野草一般,只要有一寸泥土,便能挣扎着活下来,百姓可不在乎什么陛下。

    顾元珩会心一笑,面向姜眉拱手郑重一拜。

    他垂眸轻声道:“都是楚某的过错,姑娘比我遭逢更多不易,却反而要让你来安慰我了——你放心,今后我会照拂你和小怜,你不会再受伤了。”

    这是两人相遇以来,顾元珩第一次说得有些失了分寸的话,姜眉却并未察觉,她的心情似乎明快了些许,倚靠着厢舆阖目养神。

    马车停稳了。

    冯金轻唤了一声:“公子,我们到家了。”

    车厢内却无人回应,他掀开前帘子,才欲说“陛下”二字,便被顾元珩抬手止住。

    “朕想在此静坐片刻。”

    玉润的侧脸如同冬雪初霁,难得万千柔逸,却又藏不住眼中的哀然。

    冯金看着熟睡的姜眉和小怜,顿时明白了,轻轻放下帘子离开。

    *

    之后一连数日,姜眉都没再见过楚澄,反而是每日都要见不少郎中,这些郎中也与她从前见过的不一样,医术高明,却并不爱言谈。

    偏院很大,小怜很喜欢这里,姜眉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小鸟雀一般跑来跑去,心中积郁的悲痛也消散不少。

    这些日子,她梦见顾元琛的时候愈发少了,这是一件好事。

    若说是有什么不好的,便是身子养好了一些,伤口愈合,体内的胭虿散便又萌动欲发。

    姜眉默默忍耐着,因她不想再亏欠楚澄更多,也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过往。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又或许是身上其他的伤痛持续太久,让她忘记了胭虿散是何等蚀人百骸。

    终于是在芒种那夜深时,胭虿散发作了,起夜的小怜撞见了她癫狂可怖的模样。

    她被姜眉痛苦的呼吸声和呻吟声吸引,掀开帘子去瞧,却被那毒发时不人不鬼的模样吓坏了。

    她还这样小,却要接触到这样丑恶的事情,姜眉自觉惭愧,无所遁形。

    可是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伸手抱一抱小怜,安抚她,保护她,只能看着她惊恐地逃往屋外,消失在视线尽头。

    顾元珩很快就带着小怜回到了她身边,他应当是已经睡下了,身上只松松披穿着一身杏色的寝衣,墨发未束。

    姜眉烧得厉害,小怜跑出去时,她尚还能有些残存的意识,努力压制着对解药的渴望,如今却已经全然屈服于胭虿散的毒性,用手指在颈上抓挠出一道道红痕。

    直至一只微凉的手隔纱覆在她碗口,那一点清凉,留给她已经涣散的神智最后一点保留清醒的可能,支撑着她熬到了御医前来。

    小怜已经由冯金哄着睡着了,顾元琛点灯坐在了姜眉的书案前,看着她闲时教小怜写字留下的笔墨,懊悔这几日疏于探望。

    御医前后忙碌了很久,终于让姜眉的情况有所好转,拭去额角冷汗。

    虽不知这是什么毒药,但下毒之人绝对是用心险恶至极的。

    “给御医赐茶——坐下说话吧。”

    御医谢过圣上隆恩,坐下复命道:“陛下,姜娘子已经睡下了,如今并无大碍,她身上所中应当是一种极易让人上瘾的毒药,微臣无能,一时不能查明究竟是何物。只是此中症状与北蛮人调养蛮奴所用的鼠尾草十分相似,待微臣再为姑娘医治几日,想必一定可以找到医治之法。”

    “鼠尾草,北蛮?”顾元珩不由得蹙眉,声音也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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