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春浓: 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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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洗毕,皇帝换上干净寝袍,回到寝殿。

    萤烛暧昧,阒若无人。

    刘全寿说她在。

    皇帝也相信,她不会跑,更跑不了。

    可这样的安静,仍让他脚步不自觉加快几许。

    他脚步轻捷,神不知鬼不觉越过值夜宫女,绕进屏风后私密的空间。

    空气中照常弥散着他惯饮的苦药味,罗帷四角的银丝香球,只勉强让内室气味清爽些。

    而这些苦药与名香相合的气味中,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馨香勾缠他鼻尖。

    那香气伴他一宿又一日,已算不得陌生。

    皇帝探手,拨开罗帷,看到偌大的龙床上熟睡的女子,眉心反拧得更紧些。

    在这张床上,发生过那样不堪的,能置她于死地的事,她竟还能在此安枕。

    此女心大到,全然不在意那些羞辱?

    显然不是,否则,她也不会急火攻心,吐血昏厥。

    宁可睡在最厌恶可怕的地方,也不回皇后专属的坤羽宫去,是太后和程家殷殷教导过,还是她生怕程家看出她已没有价值?

    皇帝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细细打量她,轻嘲又不由淡去。

    她睡得很沉,面朝里,瞧不清眉心是舒是蹙。

    那被他捏过的,细腻纤巧的下巴,被绸衾遮起,女子巴掌大的芙蓉面越显得娇小可怜。

    与昨夜被他扼住手腕,压住腿的睡姿不同,此刻她紧紧蜷缩着,绸衾只隆起小小一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睡在大床靠外的一侧。

    姿态上,她并不期待任何人来扰眠。

    床里侧有足够大的位置,只要皇帝想,便可悄然进去霸占大半龙床。

    明朝女子睁眼,必又是一番不小的惊讶。

    只要想到她那副受惊小鸟的情态,皇帝付诸实践的念头便潮涌难息。

    终究,他又慈悲一回,只是深深望她一眼。

    放下罗帷,离开。

    权当是,对她昨夜伺候得力的恩典。

    御书房内,光线昏暗,只案头掌一盏灯,豆大一点。

    “那个女人受到了些惊吓,给她开一剂安神养身的药,明早给朕。”皇帝手支额角,把玩着一块拳心大的羊脂玉睡虎镇纸。

    他眉眼隐于暗影,辨不清神情,胡太医端量好一阵,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心疼人家姑娘,还是不心疼。

    没得到预料中的回应,皇帝放下撑在额角的手,抬眸望过去。

    眼神平静无波:“明早先送一碗避子汤。”

    哪里心疼了?胡太医暗暗叹一口气。

    造孽啊!

    可谁让那姑娘没投个好胎,偏流着程家的血呢。

    “皇上容禀。”胡太医躬身施礼,语气郑重,“那边有密旨,吩咐微臣给娘娘开些补身助孕的汤药,且须日日也给娘娘请脉,烦请皇上定夺。”

    此举为的是什么,连胡太医都猜得到。

    是以,他头压得极低,仿佛如此能消减天子怒意。

    玉虎被皇帝掌心的温度攥热,越发温腻光滑,似美人玉臂的丰肌弱骨。

    沉吟半晌,皇帝一声低嗤打破室内瘀滞的静。

    “如此甚好。”皇帝抓起玉虎,凑近灯侧,“即日起,你大大方方给那女人送补身汤药,用最好的东西给她调养身子,好生诊视。”

    烛光灼照着上等羊脂玉,玉质愈发润泽剔透:“朕倒要瞧瞧,那女人如何能怀得上龙胎,能不能如他们的意。”

    正愁没有新奇的手段打磨那颗美人棋,若是太后知晓,此举恰恰为他提供了新思路,行了方便,不知会不会后悔?

    “朕的药,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皇帝眉峰隽耸,眼神漆深,御座后高墙上映着庞大的暗影,“姜远,送胡太医。”

    皇帝放下镇纸,神色堪称愉悦,可胡太医眼皮蓦地一跳,心脏亦为之抽紧。

    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屋内最昏暗的角落里,姜远支起一条腿,坐姿颇不规矩地趴在膝头打盹。

    听到这声吩咐,悠悠伸了个懒腰。

    起身时,忍不住瞥一眼皇帝:“看把胡大叔吓的。”

    随即拍拍胡太医肩膀:“你还不知道他?放心,死不了人。”

    须臾,姜远送走胡太医,折回来,皇帝已斜卧在书房里间的便榻上。

    眼睛闭着,但显然是在想心事,并未睡着。

    姜远环抱双臂,斜倚博古架,懒懒散散:“还‘那个女人’,啧,人姑娘家的一身清白真是喂了……”

    皇帝冷厉的眼锋骤然扫来,姜远险些咬到舌头,生生咽下大逆不道的措辞。

    “冲我凶什么?”姜远颇压低声音嘀咕,愤愤不平,“糟蹋人的是你,平白让我担下恶名。你既真不喜欢,何不将错就错,干脆赏给我?好歹跟过你一场,将来我带她出宫隐姓埋名,总好过被你吓死不是?”

    纵然知晓他说的是玩笑话,只为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可皇帝仍因他的口无遮拦,冷下面容。

    “你倒是不介意。”皇帝盯着他,咬牙切齿。

    “嘿,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道学先生,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姜远不惧,继续耍贫嘴,“那可是千金贵女,大家闺秀,我要能娶着这样的妻,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造化,我立马回去给列祖列宗烧纸谢恩你信不信?”

    “姜远,朕往日从不拿宫规拘着你,可你须谨记,朕留着她性命一日,她便是朕的皇后。你的玩笑,太过了。”皇帝语气淡淡,听不出恼怒。

    可姜远跟随皇帝几年,皇帝真恼还是假恼,他还是知道的。

    当即也意识到不妥。

    毕竟,那虽不是皇帝想要的皇后,亦不被皇帝喜欢,可那程家小姐确实已与皇帝大婚,有了肌肤之亲,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之母。

    “属下该死,请皇上责罚。”姜远收起玩世不恭,跪拜谢罪。

    皇帝和衣而卧:“皇后知你名姓,切勿在她面前出现。”

    姜远与他是生死之交,又不会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他本意就是激将一番,让皇帝悠着些,别把人姑娘的心伤透了,往后万一后悔都回不了头。

    听到这句提点,他自然连连颔首答应。

    退到无人处,还忍不住痛扇自己嘴巴几下:“叫你还口无遮拦!”

    帐内光线昏然,程芳浓睡醒,睁开眼,也辨不清是几时。

    甚至有种不知是清早,还是黄昏的恍惚。

    帐外有细微的动静,大抵是溪云在替她整理今日要穿的衣裙。

    程芳浓左右看看,里侧绸衾叠放整齐,垫褥一丝褶印也无,与她昨夜入睡前一样,没有旁人睡过的痕迹。

    心神莫名放松,昨日一连串的折辱,想起来也不那么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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