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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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他们都赞你容貌清新,做事稳妥,纷纷和我说喜欢你呢。”

    “可只有一点——话太少了些。整日闷闷的,冷着个脸, 也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倒是知道了,是惦记着呢……嗳,难为你这样多情。”

    沈厌卿抬手搭上那镖形武器的柄,作势勾紧要向外拔,却被姜孚打断:

    “老师,学生来吧。”

    “?也好。”

    沈厌卿想说自己好全了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他估摸着,姜孚也并非是为了怕他身体弱力气不足, 只是想尽学生的本分。

    那他何必不愿意呢。

    他揣起手, 笑吟吟让开了位置。

    却见学生以食指在墙上做抵, 其余四指捏住镖柄,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就令那银蓝色的薄刃退了出来, 稳稳握进手中。

    沈厌卿适时满意点点头,全当是捧场,果然挣来学生一阵难为情。

    风采青则瞪圆了眼,一副震惊惨了的模样;

    几乎是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就要俯身拜下去。

    沈厌卿还道昔日并不曾见他是个爱溜须拍马的,怎么此时好像有杨家人上身一般;

    却听这小御史羞愧道:

    “微臣不敢相瞒于陛下和帝师。”

    “实是昨日无聊,又好事,不自量力试了许久,又劳烦了许多位太医……都没有能扳动半毫的。”

    昔日圣上为皇子时,确有些天生神勇、善用重弓的传说;

    不过既然践祚,除却每年礼仪性的仪式,及例行的围猎,就未再见过圣上显露此方面的能力。

    那二样都是先做着,由后面人任意编排的,自然也并无多少人真心相信;

    ——不是说不信陛下神武,只是作为庸俗之人难免少些觉悟,不能很好地接受和理解事实。

    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

    圣人对他这样的奉承倒是不放在心上,施施然将手中东西递与他;

    他惶恐去接,却没有接到。

    但见陛下的手停在了半空,转头去问帝师:

    “老师的意思,是要交与他么?”

    风采青表面不显,心中惊涛骇浪:

    圣人自崇礼二年亲政,向来事事确认稳妥后亲自拍板,从未见过中途后悔的;

    如今却为了问帝师一句……

    帝师温和嗓音响起:

    “是,给他吧。”

    风采青如释重负,再三谢恩接过,捧在手里。

    沈厌卿见了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感慨,不由得多补上两句:

    “这些旧物,历来是谁爱惜就交给谁的。”

    “我那儿堆的有些太满了,能由风经历保管一件也好。”

    风采青深深低头:

    “臣一定……一定不负陛下和帝师厚爱。”

    “但不知此物保管起来可有什么注意或是禁忌?臣见识不广,未能了解过武器一类的保养……”

    可有什么要擦的油?要用的鞘?擦拭用的绢?不能碰的水?

    毕竟是御赐——他不知用这个借口是否有些对圣上不敬,可潜意识里已劝自己接受了。

    帝师噙着笑意摇摇头,目光和善,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有些背后生寒:

    “并无。”

    “刀剑造来便是用的,自是愈沾血愈利。”

    ……

    有人爱华服,有人爱美饰;

    有人追求倾城美色,有人天生便有一条饕餮的舌头。

    人人都有向往之物,见之则喜,不见则忧。

    若是猝然得了许多,便幸福得飘飘然,只因欲求得到了满足。

    初生而无色无染之人,便是如此。

    倘若一直索取,一直渴求,甚至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

    便要倾轧他人,争抢俗物,成了比禽兽还不如的嘴脸。

    倘若人人都如此,就将成生灵涂炭之局面。

    但,上古有圣人制礼法,传经书;

    令万民得教化润泽而化性起伪,互敬互爱,慎独而克己。

    约束了贪欲,人心中理顺了可为与不可为之事,才得了世间和乐太平。

    杨驻景抽箭,搭弓,拉作满月状。

    贪求无度,并不能得圆满;唯有着衣冠而奉礼义,才能当真问心无愧。

    喜爱杀生又如何呢?

    杨家人忠于圣上,服从圣上;

    天家指向哪里,他们的刀和剑也就指向哪里;

    全心听从,绝无犹疑。

    杀星又如何?

    掌在圣人手中,便能做圣人最利的刃。

    他松指,白羽飞射而出,正中百步以外靶心。

    箭杆穿过厚厚茅草,又飞了几尺,才终于缓缓落下。

    杨荣清在一旁抚掌,适时笑道:

    “兄长的弓术又精进了。”

    杨驻景将弓收到背后。

    他脸上的伤痕已全然愈合了,留了一道浅浅的疤。

    若按年轻人的活力,一冬一春便可消去了。

    再者,也并不丑不凶,只是与眼睑平行的一道;

    配上那副英气些的面容,倒还有种淡淡的妖异感——像只紧闭的眼睛,不知何时便要猛然睁开。

    忠瑞侯世子走到胞弟身前,认真道:

    “荣清,你有事情瞒着我。”

    他没有提父亲,他仍记着那句“你我之外皆是外人”的怪话。

    虽对其中含义还懵懵懂懂不甚清楚,他却也并非不愿顺从一下手足的心意。

    杨荣清神色平静:

    “并没有这样的事,是兄长多心了。”

    “不要叫什么‘兄长’了,叫哥——怪我记性不好,竟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端起来的。”

    而今长身玉立的如玉少年,当年也不过追在他后面喊哥的小屁孩而已。

    杨驻景想,在他眼中是一直不曾变过的;

    到底是何时开始不一样的呢?

    “你既然心中坦荡,为何送我东西?”

    “那一件披风,哪怕是在京中也称得上珍贵,你又是如何得来的?为何不自己留着?”

    杨荣清只淡淡听着,语气不紧不慢,眼神却有些冷硬,叫人心里硌得慌:

    “兄长才是世子,是嫡长。”

    “若有什么好东西,岂不应先着兄长来么?”

    “荣清为幼,居下位,自然不敢独占宝物。”

    杨驻景抿了抿唇,伸手去扳他的肩膀,却被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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