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经营录: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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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笑起来:“说到狮子,倒想起来早家里还有些柿子饼没吃,拿出来烤了吧。”

    几人吃柿饼的功夫,阿柳去将冻好豆腐拿出来化了又再冻上。一天里这么往返两三回,冻豆腐也就成了。

    冻过的豆腐跟寻常豆腐比较,有许多的孔隙,在汤里煮过一遭后,这些孔隙都吸饱了汤,有味得很。另外便是口感,寻常的豆腐嫩软细滑,冻豆腐大约是经历过风霜的洗礼,多了些粗糙和韧性。

    将要吃的菜都备好,羊肉贴着刀切成薄薄片,因为冻得厉害,尾端自觉卷了起来,这便是羊肉卷,用来涮锅子的主要肉食。

    本朝火锅,最早先是涮山中野兔肉,鲜红兔肉仿若赤霞,清汤锅子里浮动,翻涌的浮沫好似云雾一般,因此得了个文化名,叫“拨霞供”,并有诗云“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食拨霞供不仅在本朝士大夫之间十分流行,市井人家也常吃,后来演变成不仅涮兔肉,还能涮鱼、鸡、牛、羊,不过也都是单样,似后世那般七八样一锅乱炖互相串味的,端出来怕不是要遭人白眼。

    虞蘅很老实地只在自家这么安排,不曾想家里也有个守旧派。

    看她往锅里一气投了四五样丸子,又下各种菜蔬,红汤、白汤,都满满当当,阿柳瞪得圆圆眼,不敢苟同:“却从没见过谁这么吃。”

    “眼下可不是见着了?”

    阿柳摇头,觉得她一定会浪费好好的羊肉。

    待熟了,小锅里两色汤底沸腾,丸子都浮起来,一个个冒了头,香味飘得久。她又是最先真香那一个。

    不得不说,阿柳于厨艺上着实有几分天赋,第一次调的火锅蘸料,虞蘅尝了口,竟然很不错,整体酸辣偏咸,放后世po在社媒上,又是条爆款。

    虞蘅则是北派,涮羊肉必得配芝麻酱啊!不蘸芝麻酱的涮羊肉还有灵魂吗!

    阿盼两边都尝了,觉得都好,于是左右开弓。

    自家热热闹闹吃火锅时,有人敲敲食店的门。

    “我们已经打烊了!”阿盼对外喊。

    门外人说:“是我,店家,我来还贵店碗。”

    想不到这么晚,昨天那老者竟然亲自来还食盒。

    这么大的雪,老者只撑了把青油伞,脚上蹬的靴子早已泥泞,很是狼狈。

    晌午的时候停了雪,傍晚又下起来,吃会饭的功夫,越下越大,这老者身后没跟着车驾,天又黑,若这老者腿脚不利索,摔在路上,不见得有人能及时路过。

    虞蘅忙将人迎进来:“老丈可用了饭?莫若停停脚再走吧,看这天,且有得下呢。叫人去赁顶轿子吧。”

    老者有些尴尬,原本他出来时,想着还了碗便走,那会子也没下雪,就没带钱袋子,谁知半路上雪越来越大,几乎不能行。

    虞蘅只道没事:“先进来避风雪吧。”

    一进店,麻酱的丰郁跟羊肉香气几乎将老者包围,不仅身上一暖,连鼻腔、身上每个孔隙都充盈着这种温暖的香气。

    老者闻见这味儿,再看见桌上琳琅满目,有些愣怔。

    这么些年,他也只见过一人喜好这种吃法。

    他细细打量虞蘅,从眉眼到身形,试图与故人联系起来。

    最终仍然是遗憾,面前小娘子,与他记忆中故人相去甚远。

    “敢问店家娘子,这拨霞供吃法,是何人所教?”

    虞蘅搪塞道:“是老家惯爱这么吃的……”

    话未说完,门口又行来一人。

    虞蘅有些无奈。总爱在打烊前后来的,除了谢少东家,又还有谁?

    “许相公?”谢诏快步上前两步,揖了一礼。

    眼神落在锅子上,微微挑眉。

    虞蘅惊讶扭头,这么简朴的老人,竟是太子太傅么,未来帝师。

    不过的确听说,这位太傅出身贫寒,曾受人资助,才得以从下州下县一路考到京城来,入仕后便选择将这善举传递下去。

    多年为官清正,所享食禄,多数捐给了下等州县的书院,供养那些家贫学子。

    是以,这般身体力行来还碗的行为……也不算难理解了。

    虞蘅肃然起敬。

    既都认得,虞蘅破罐子破摔,笑道:“晚来天正雪,莫若共饮一杯,相公与郎君也尝尝这拨霞供吧,我给新起个锅子。”

    有贵客来,阿盼几人端着没吃完的锅子与菜碟,挪去屋里吃。

    二人叙了座,闲谈声不时飘进虞蘅耳朵里。

    “许相公……怎么来了?”

    “昨日路过此处,略转了转,在这小娘子店里吃饭,今日是来还碗。”

    “父亲前些日子还挂念相公身体,如今咳疾可好些了?”

    “好多了,也是许久没见你爹娘了,替我向他们问好。”

    虞蘅上了锅子,扭头回来欲叮嘱二人吃法,却见谢诏已经熟练地涮开了,烫好的嫩羊肉片,先用公筷夹了放在许翰面前碟里,又捞浮起来的鱼丸,十分细致周到。

    “……”行吧,不愧是大酒楼东家,就是见多识广哈。

    屋里,她们甩开腮帮子吃得欢快。

    麻酱真是个神奇东西!裹上麻酱,羊肉的膻气、菜蔬的寡涩、萝卜的清淡统统不见,所有风马牛不相及的食材,因为麻酱的调和,在口腔中微妙而和谐地形成大一统。

    冷得有些麻木的味蕾被汹涌的醇厚香气包围,一边不住往碗里捞肉。

    虞蘅吃得撑了,便出来看看贵客可要添些什么。

    外头,雪停了,许翰已经走了。

    一盏昏黄孤灯下,谢诏安静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面前锅子仍腾腾冒着热气。

    是在等她?

    虞蘅犹疑一下,上前询问:“谢郎君可吃好了?”

    谢诏缓缓侧首,冲她笑了下,温声道:“吃得很好,多谢款待。”

    如此赏心悦目,虞蘅自然说让他不要客气。

    原以为就这样结账,或者不结账,对方便该走了。

    谢诏却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虞蘅坐。

    虞蘅有些莫名地坐下。

    “虞娘子,是姑苏人?”

    虞蘅点点头,这在相熟的食客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方才听虞娘子与许相公说话,有些疑惑。诏游学时,曾历姑苏,呆过一段时日。并未在当地见过,这种拨霞供吃法。”

    说到这里,谢诏顿了一下,垂着眼道,

    “不知道究竟是姑苏哪个县,惯常这样吃?京中许多姑苏人士,却也没见识过这种吃法。”

    “虞娘子,是姑苏哪里人?”

    对方客气得很,虞蘅却有种受刑审的错觉,仿佛接下来说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供证。

    本是随口敷衍,想着京城人士辨不出真假,却碰上专业的,……明明外头大雪天,虞蘅头上几乎冒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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