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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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诏终于见到那门敞开,忙抬头起来。

    果不其然,是他那风华满身的父王。

    只不过,今日的冕旒,是为那些美人,而不是他。

    秦诏怔怔地望向人,顿时红了眼睛:“父王……您为何要瞒着我?您今日选秀,却不告诉我……难道以后,也不见我了不成?总有一日,要叫人明白的。”

    钝刀子伤人,最痛。

    燕珩轻哼一声,并不解释,帝王天然自带的审视与权威,压迫感十足,连相宜都心里发紧。

    沉默片刻,燕珩瞥了一眼他那仍在流血的胳膊,才道:“寡人自有要事在身,你这小儿,不许纠缠。速回东宫,唤人将伤口包扎了。”

    秦诏道:“父王,您将我撵去,是要继续选吗?”

    他将视线探进去,为那一群佳丽的存在而心焦,口气也不由得重下去:“父王选了这样多的美人,可有哪个最合心意?哪个最叫您放不下?又是哪个,叫您只迫不及待,撇下秦诏,便去宠幸的?——”

    燕珩冷哼:“放肆。”

    秦诏哪管自己放不放肆,反问道:“父王,您就不打算让我也进去,瞧瞧您选了什么样的女子做夫人吗?日后您有了宠妃、我大燕有了王后,我也好唤她一声母亲!今日,必要先熟悉两分才好。”

    燕珩不悦,睨着他:“秦诏。休得胡言乱语。”

    连大名唤他,也不听了。

    秦诏扑上去抓住人的手臂,急道:“父王,您就这么喜欢那些美人吗?”

    燕珩冷哼,将人扯开,掌心底下是柔软布料的触感,他这才落下目光去打量,瞧出来这件衣裳眼熟,岂不是当初,他赏给人的那件?

    初见时的记忆被勾出来。

    燕珩心底软了几分,但为秦诏的得寸进尺,他仍冷着脸:“再敢胡言乱语,便拖下去吃杖子。寡人姻亲在即,选秀大事,岂容你这等纠缠、大放厥词?”

    他慢腾腾地发了话:“不要以为,寡人疼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这里是燕宫——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秦诏怔在原地,含泪看着他父王。

    对视良久,见燕珩神情半分不软,秦诏自觉他父王铁石心肠,竟为了几个美人,这样待他。他自蹭了下眼泪,咽下那哽咽——

    眼瞧着秦诏,慢慢变了神色。

    委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幽深与沉重。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生在少年人身上,也显得可怖。秦诏几乎是从肺腑里滚出来的一句话,缓慢而坚决,比雪色里淌着血的剑刃都利:

    “父王,您说过的,您是真心的。”

    “父王,我爱您,您不能去爱别人。”

    不能?

    燕珩双眸微眯,口气也重了几分:“秦诏,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滚回你的东宫去。如若不然……”

    秦诏后撤两步,在人刚要松一口气儿的间隙里,猛地抛开剑柄,“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了。

    他开口,接上燕珩没说完的话:“任凭父王处置。”

    燕珩:……

    秦诏分毫不惧,渐愈锋利的脸上露出分明的笃定:“纵杀,纵刑,秦诏绝不叫一声屈。死在父王手里,也快活。”

    燕珩是想打一巴掌,或是罚到外头吃几杖子来着,但……瞧人穿着那件袍衣,回顾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再看那受伤流血的手臂,竟心软下去,到底没舍得。

    他道:“德福,将人带回东宫,包扎伤口。”

    说罢,便折身回转,朝殿里去了;身后带着哭腔的“父王”被阖紧的殿门关在外头,再听不清楚……

    燕珩果然不理他。

    相宜站着,也觉出了几分为难。他试探着开口:“我说公子,王上择选贤人,乃是正经事。您如今入主东宫,已经万千人不及的恩宠,为何仍要百般阻拦?”

    秦诏不语,自如收了眼泪,神色冷下去。

    帝王恩宠,与权柄相比,实在太不值钱。但有一分动摇根基的可能,他父王必要收回偏爱——姻亲如此,地位如此。

    若他闹的太凶,未必不会将他从东宫撵出去。

    秦诏只觉心中那点珍藏着的“真心”之语,被那肺腑的血液滚热,而后在帝王厌倦的敷衍中冷却了。他不能再等——

    秦诏缓缓地勾唇。冷笑。

    他自打定主意,既然那位的恩宠如流沙,那不如,用利剑和蹄铁,剖开他父王的襟领,在那白皙肌骨上吻一朵花。

    谁来抢么,只有死路一条。

    德福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人一会冷着脸,一会又笑,不由得担忧的瞧着他,伸手去扶:

    “公子,这样冷的天,别跪在雪地里,免得冻坏了身子,您这伤口还流血呢。让小的送您回东宫吧。”

    秦诏摇头,“我自跪在这里,等父王出来。”

    天寒地冻,伤口血痕浓重。

    被盐粒似的碎雪打得哆嗦,冷风舔过,秦诏浑身发抖,连嘴唇都白了。

    卫抚包扎完回来,瞧见他还在这跪着,也惊了几分!

    当下,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心里暗骂:这小畜生,使得苦肉计!亏得他们王上英明,视而不见。

    但他哪里知道,里面高台上坐的那位,不仅没有视而不见,反而连心肝都叫人拽住了。

    此刻,燕珩百无聊赖的饮着茶,去瞧美人。

    或是美姿容、桃花色,或是婀娜多姿,起舞蹁跹。只可惜搁在眼里,实在美的庸俗,只眼底那等期待和讨好的意味儿,便让他想起跪在殿外的那小儿来。

    秦诏生的好,气质华贵。纵讨好人,也含着一种懵懂的笑。少年郎自有意气风流,全不叫人觉得粘腻。

    燕珩端着茶杯,微怔,心肝儿塞着他含泪的质问。

    方才瞧着,秦诏伤心不是假的,那眼泪滚出来时,悲戚难当。好似遭人背叛一般——为他的变心。

    燕珩觉得,那是自己惯出来的、全给这小子宠坏了。

    良久,美人们左右相顾,为难住了。这舞都跳完了,他们那威风美丽的王上怎么就不发话呀?是去是留,好歹要……

    其中一位按捺不住,见他怔着,只好轻声提醒道:“王上?”

    终于……

    燕珩回过神来,挑眉:“?”

    美人羞涩答话:“王上,妾跳完了……”

    燕珩:“……”

    他荒诞的都想发笑,啥也没看着。

    脑海里就想那小混蛋了。

    不等他开口,德福又急匆匆进来禀:“王上,不好了,公子晕过去了。”

    燕珩愣住:“不是叫他回东宫去了?”

    “您是这样说,可……公子非要跪在外头,说什么惹了您生气,要等您出去再请罪。并不肯走。兴许是手臂上的伤口不曾包扎,心里又气又急,再被风吹得厉害,才晕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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