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好事: 143、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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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帮百里靖一把,也是件积功累德的大好事。

    可这一切能终成好事,还有两个关要。

    一个,是百里靖所说的这些都得是实话。这一点上,百里靖人就在这,要想辨个真伪,以庄和初那一身本事来说,必定不是难事。

    不大容易的是另一个。

    “怎么?”庄和初留意到身边那双瞄着他闪闪烁烁的眼睛,只道是她从未与这些血淋淋的朝堂倾轧离得这样近,自己未及斟酌言辞,说得又过于直白了些,不免惹她往些极坏处想,忙将话音柔下几分,“别怕,已及时掌握了这些,便都来得及。”

    千钟心头悬着的不是这个。

    “大人……”千钟斟酌半晌,还是迟疑着问出来,“南绥跟咱们恩恩怨怨这么些年了,他们那边的消息,您也不都是从谢司公那知道的吧?”

    庄和初一怔,唇角淡淡弯起一丝苦笑。

    南绥之事,无论在朝在野,多年来都有不少议论,但最深、最关要处的消息,自然还是皇城探事司筛滤出来的。

    而时至今日,因着谢恂的搅弄,已根本不知哪一则被沾染矫饰过。

    重要线索被隐瞒、无法从司中调取可以信赖的消息记录、要随时提防谢恂借用各监耳目紧盯自己一举一动……这些种种,比之无法再信赖自己曾经收罗整理并已深深融于记忆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对世间一切的认知与判断,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兵刃,甚至不是可以剜去的血肉、斫断的肢体,只要他活着,想要思虑筹谋,便有可能被自己引去往万劫不复之地。

    要弃绝这些,谈何容易?

    这便也是谢恂有恃无恐的一点——他越是想扭转乾坤,越可能铸成大祸,所以他必定举步维艰,难成气候。

    肺腑间久久不愈的伤处被这一点心绪牵动,痛意揪紧,面色不由得淡白一重。

    甚至……谢恂还高看了他。

    他连能与之周旋的时间都不多了。

    如此境地里,还能有人在旁能与他说说这些,透一口气,已是一切不幸里唯一的幸事。

    仰赖昏昏烛火,在他面颊上修饰出一重虚假的血色。

    “多谢你。”庄和初轻道。

    庄和初眉宇间神情才一有变,千钟便已清楚了答案。

    千钟也不是凭白要戳他痛处,“大人,我是想说,我跟百里公主吵那一架总不是白吵的,我有由头到南绥使团那院里去,南绥使团有这么些人在这里,多得是法子能摸个虚实。您不也说了吗,我们做夫妻,就是一伙儿的,有我能出力的地处,您可千万别客气!”

    千钟说着,还挺起胸脯拍了拍。

    从未见有人能将做夫妻说出一股做兄弟的气魄,庄和初着实被她逗出一弯笑意。

    千钟拍着胸脯说完,忽又觉着有些不妥,这话说出来,怎么好像是在说他走投无路,到了非依仗她不可的境地了。

    千钟忙又道:“您肯定多得是厉害门路,我只是……”

    只是,亲眼瞧着,裕王、谢恂、皇上,还有他自己,一个个将他逼到个怎样的境地。

    她方才看着庄和初,无端就想起街上杂耍班子里那些演走刀山的,赤着脚,蒙着眼,在一线线锋刃上小心翼翼地走。

    那是个什么感觉,她想象不出,但她清楚绝望是什么滋味。

    从前独自在街上,每一回陷进被一切逼往死路的绝望时,再怎么给自己鼓劲儿,心底里也会想着,哪怕有条狗来关切地抵一抵她掌心,都会觉得要好熬很多。

    庄和初为着伏案写字,盘膝而坐,腰背离了倚靠,愈显得形影单薄。

    千钟心头一动,紧挨过去,双臂环住他瘦而紧实的腰身,下巴一扬挨上他肩头,顺带着扬起一张明亮的笑脸,笑盈盈地接道。

    “我只是觉着,大人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就快到了,我得多寻了机会在您跟前立功,好沾点福运!”

    庄和初转脸垂眸看她,柔和的眉目依旧弯着,只是那道先前被她逗出的笑意在眼中流转间,不知融了些别的什么,如纱如雾。

    那目光与她相接片刻,转而缓缓下移,落定在她唇上。

    不知是在看什么。

    千钟只当是自己唇上沾了什么,不由得抿了抿唇,舔舐一下。

    不知怎的,这一动作,她手下隔衣环着的那片腰身倏然绷得紧紧的,那双盯在她唇间的眼眸里流转的波光炙热起来,像一片流淌的火。

    一旁矮几上的跃跃灯火都被比衬得黯了一黯。

    庄和初如此定定看了片刻,终于展臂将人往怀中揽紧,双唇微启,稍稍偏侧了脸,向她俯首而来。

    千钟不明所以,以为人是要低头附来她耳边说些什么紧要的事,忙也抬头朝他凑近去。

    一俯一仰,皆迎着对方而去。

    千钟意识到似是有些凑得过近的时候,已经迟了。

    微惊间轻启的唇瓣忽地撞上一片温软。

    恰在此时灯花燃爆,“啪”一声响,满帐光影大乱。

    千钟一慌。

    定是她往前凑得太莽撞了!

    千钟慌忙往后避让,才一动,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顿然松开了。

    许是光影摇曳的缘故,千钟直觉得庄和初整个人都乱了一乱。

    “大人对不起!我——”

    “是我不好。”庄和初已别过脸去,抽回的手漫无目的地理着衣襟,嗓音滞涩。

    千钟又凑近来,谨慎地停在个不至于撞上的距离,“您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庄和初一怔,转眼对上一道澄澈又茫然的目光,才忽地明白方才那一进一退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想说……”庄和初面颊上漫开一片薄薄的却也真实的血色,微微抿唇,看向还在摇荡不定的灯焰,“灯火爆花,是大喜之兆,真好。”

    人明明还弯着笑意,可不知怎的,千钟瞧着,这笑意好像一碗苦药汤子喝下之后的那口蜜饯果子,总觉得是在遮些什么。

    灯火爆花,分明是他俯首之后的事,真是要与她说这个吗?

    千钟正思量着该不该再作追问,外面已浓稠的夜色里忽地响来一道怪声。

    “呃啊——”

    一声未绝,又接一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

    接连几声过后,已骇然不似人声。

    千钟惊诧之间循声望去,再转看回来时,那有些复杂的笑意已消散尽了,只有一片熟悉的令人无论身处何等境地都不由得心安的平和。

    好像之前一切只是烛火摇曳出的错觉。

    “庄大人……庄大人!”未等二人收拾起身,门外院中已传来驿丞由远及近的疾呼,“安澜院有变!请大人速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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