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11、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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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唤了侍人,引主仆二人入内。足足走了一盏茶工夫才过了内门,又换侍女引路。靖海王府其实已经极其阔大,但毕竟新封的王,根基尚浅,难比崔府世家含蓄之风。但就是这两家加一块,跟眼前的秦王府也难比较——规格巍峨根本不值一提,单论其古朴婉秀,庭院深离,恐怕只有江南苑园才能稍稍相提并论。

    李归鸿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忍不住悄悄八卦,“不愧摄政王府邸,比陛下的御园如何?”

    尚琬瞟他一眼,李归鸿连忙闭上嘴。也不知那引路侍女听见没有,只一言不发默默在前。便穿廊过径,分花拂柳,又走过一带九曲回廊,便到浩渺一带水边,从岸起,有水廊直通湖心临水圆阁,便见隔窗大敞,有风经山渡水,扑入阁中,撩动垂纱,翩跹起舞。

    侍女道,“小姐请去阁中稍坐一时,奴婢去烹茶。”

    尚琬点一下头便往里走,李归鸿要跟上,侍女忽道,“不知小姐喜欢哪一品茶,想请您同去,指点奴婢。”

    这其实是叫他回避的意思——李归鸿心中一动,尚琬却不以为意,早撂下李归鸿自己一路溜达一路赏景,逸逸然入阁。

    李归鸿虽不放心,但此处是秦王府,便小王爷来了也只有听命的份,断没有他一个随从说话的余地,只片刻踌躇终于还是跟着侍女退走。

    尚琬掀帘入阁,四下空寂,只有浩荡的清风无阻无碍地肆意穿行,翻动书册哗哗作响。尚琬走到案前翻拣——万一寻着昨日倒霉催的送来的枪手作业,赶紧拿走。

    案上撂着厚厚数刀海棠花笺,数个海棠封儿,连封泥都是海棠花印子。案上一口雪白如玉的薄瓷缸,密密地插着笔,有数方端砚,数方青玉镇纸,最小的一方只有拇指大小,雕着灵猴探月,活灵活现,栩栩动人。

    尚琬拿在手中把玩一时才放下,案边地上一人高一只青玉大瓶,插着比人还高的海棠花枝。花香清润,墨香蕴秀,混着清风送来凉意——说不出的古拙雅致。

    这地方怎么看都是秦王殿下打发时间的消闲处——自己的课业这种不重要的东西,只怕没资格出现在这。

    偷偷拿回去是没指望了,只能编个缘由讨回去——秦王事繁,应当还没看到。缘由琢磨个像样的,有点小错处但没什么大过失,再加上情有可原且态度良好,说不定这一回能涉险过关——

    “你在找什么?”

    尚琬一惊抬头,便见阁门处不知何时多出个修长的男人身影,虽然因为背光看不清面貌,但身姿实在秀丽夺人,只看一眼便叫人移不开视线。

    尚琬连忙行礼,“殿下。”

    “以后不必多礼。”秦王说着话便往里走,他身条挺拔步履极阔,三两步便到跟前。尚琬刚直起身,抬头便望进男人盈盈一双眼,似阳光下跳动的海,泛着细而碎的波光,柔和,温暖,却叫人不能久久直视。

    秦王侧身,目光停在案上,“你在找什么?”

    “不是……没有。”尚琬连连否认——这事不上称没二两重,上称一千斤也打不住,决不能落个搜检摄政王书信的泼天大罪,“听说殿下出门,臣女等待无事,一时忘形,想着寻本书来看。绝没有翻检殿下的信件。”便一揖到地,“求殿下饶恕。”

    秦王坐下,“都说了以后不必多礼。”

    “殿下?”

    “坐。”

    尚琬见他不似玩笑,谨慎往他对面坐了。秦王问,“等了多久?”

    “没多久。”尚琬道,“臣女求见时,侍人说殿下正要入阁,还以为要等一会儿,竟不想殿下这么快就回来。”

    “嗯。”秦王点一下头,“原是要入阁的,听说你来,便没去。”

    他薄薄一句话,搅得尚琬一颗心里山鸣海啸,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定住心神。秦王却不留意,自顾自坐在案前,随手归置信笺书册,整理长案。侍女使玉盘托着茶点入内,到案前屈膝跪下,一样一样地排布在长案上——

    红泥炉煮着的茶。有四样糕点——藕粉桂花糕,松瓤鹅油卷,牡丹花样的面果子,还有一碟梅片糖。

    侍女提手挽袖,揭去盅子,满盈的桂香没了阻碍,立时盈满一室。尚琬稍一探首,便见碧绿的茶叶混着金黄的桂蕊,沸水中翩跹起舞,蜜一样的甜香都要溢出来。

    “殿下竟也喜欢桂花茶?”

    “东临坊的桂花可是中京一绝,姑娘想是初入京,不曾听说。”侍女笑道,“殿下封邸后因着地势阔大,命在府里广植秋桂,如今已成中京一景。”她含笑说完,又斟了茶,才悄悄退出去

    “眼下不是季节,再过上几个月,可来赏桂寻桂子。”秦王拾盅饮茶,只一沾唇便又放下,“你今日来——有事寻我?”

    尚琬还没想出像样的缘由,视线停在沸水里兀自翻滚的桂蕊上,“是,我——”

    老实交待还是扯个小谎——这是个问题。不知哪一种比较不容易惹恼眼前这位至尊。

    尚琬心中天人交战,抬头却见一案之隔处秦王殿下稍稍倾身,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离得这么近,男人眼眸深湛,双目清亮,眼尾如同小扇铺开,隐约勾勒出斜而挑的一点弧度,光影分隔下如蕴墨色。这样的一双眼在前,仿佛永远盛满盛大又而温柔情意,肆意地弥漫——

    桃花眼,任是无情也动人。

    尚琬被他看得糊涂,不知怎的便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惫懒无能,定住心神,决定扯个小谎过关,“是,其实是我做下一桩错事,来请殿下谅解。”

    “错事?”秦王稍显紧绷的姿态瞬间松弛,身体稍稍向后倾倒,黑发随着动作悬垂,发尾便从水阁一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上一掠而过,“你?”便笑起来,“你做什么错事?”

    他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你能做什么错事”的藐视。尚琬道,“昨日送来的课业,因为时间匆忙,许多错处——”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秦王神色,“求殿下莫看了,臣女再另外仔细抄了送来。”

    “没什么错处。”秦王漫不经心道,“我看过了,写的还算工整。”

    昨晚才送过来,他居然就看过了——这一句话直如天雷降世,尚琬脑瓜子都嗡了一声,“看……看过了?”

    秦王点头。

    以此人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尚琬不敢装傻充楞,爬起来一揖到地,“昨日送来的课业其实并不是我抄的,我已经知道错了。”

    秦王一笑,“不打算说谎了?”

    “是,臣女知道错了。”尚琬只能认命,“臣女昨日出门来着,回……回来才知道已经送来——臣女真的知道错了。”

    秦王不答。

    尚琬乍着胆子抬头,打量秦王仿佛没有发怒意思,“我就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起了偷懒的念头,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昨日去寻崔炀?”

    “……是。”尚琬迟疑一时,“殿下怎么知道?”说完又觉愚蠢,慢说崔氏是秦王嫡系,便不是,中京城里能瞒他的事只怕少之又少——自己出门逛一日,晚间便送课业来,人家都不需看,就知道找的枪手。

    早知道进门就该老实交待,说不定秦王看她忠厚,不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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