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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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买一张票,去安徽看一看。

    安徽靠近湖北,以前每次来上海上学,列车都要横穿这个省份,那时他时常望着往外的山川平原,在脑海里勾勒这个省份的面容,但他从未为它停留过。那时,他并不觉得这个省份会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什么重量。

    可是这一次,他来到了安徽。

    在淮南站下车,他找了个便宜旅馆,放好行李,就在市区里闲逛。突然,他漫无目的的脚步停住,烤红薯的气息就像触手轻轻地绊住了他的双脚。

    烤红薯摊前,围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看样子像是高中生,个个捧着热腾腾的红薯,被暖黄色灯光照红了脸庞,笑着聊天。

    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纯真无邪,尽管留有课业的压力痕迹,却洋溢着青春的希望。他们讨论着班上的八卦,聊着补课和寒假作业,对着作业的答案,憧憬着下学期开学要拿什么名次,以后考上什么大学……

    赵俞琛突然想到,他的迩迩从来没有经历过少年人该有的一切。

    冻红的鼻尖微酸,赵俞琛转身不再去看,他驱赶心头的任何想法,可为何,这城市不大不小,却处处都是熟悉的味道。

    他分明从未来过这里。

    夜晚,气温很低,赵俞琛独自游荡着,起初,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孤魂野鬼,只是到了晚上,他买了盒泡面回旅馆冲泡时,发现桶里没有塑料叉,他预备起身去那一双筷子却无果时,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上海,离开了他们的那个家。

    他在离开的时候带走的东西很少很少,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个他永远不会再回去的“家”里。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赵俞琛,是真的没有家了。

    面条在滚烫的开水里泡发,赵俞琛呆坐在床头,病好了,他也不再流泪了。他的眼泪其实不多的,只是有时候为了缓解心里突兀冒起来的一股痛楚而不得不代偿几分。但他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可他知道,说忘记是假的。

    人,决心要忘记什么事情,任何形式的回头都是一种罪过。

    他知道自己没有释怀,也不可能会释怀,在头脑并不清醒的情况下,他稀里糊涂地买了一张票,来到了安徽淮南,来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却分明知道他已不在这里。

    可笑。

    赵俞琛低头笑了笑,眼眶发了红。

    他轻轻捂住了心口。

    夜色寂寥,小城万籁俱寂,赵俞琛又开始听Pink Floyd的歌。过去他最爱听月之暗面,如今却在那首《wish you were here》徘徊不去。

    他循环了整整一夜,就好像还在一两个月前,那个完美的29岁生日。

    这一次离开上海,赵俞琛离开得很彻底,在结清了工资后,无论老王怎么挽留,他都决绝地要走。当然,他没有告诉老刘和费小宝他们,他知道自己不比从前,他已经很会心软了。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来。

    因为他对那个人更加心软。

    现实如寒冬的土地一般坚定冰冷,他给不了他春天那般冰消雪融、万物萌发的温暖。

    离开便是唯一的选择。

    第64章 不能忘

    绕过襄阳南路的梧桐树, 迈巴赫行至一条弄堂前,开春了,树桠间冒出点点嫩绿。张绮年停车时, 夏迩眯起眼睛看灿烂阳光下的那点新绿, 就跟希望似的。

    “这个老师是很好的。”张绮年解开安全带,带夏迩下了车, 朝弄堂深处走去。

    夏迩在身边的这一个月, 他心情十分之好, 尽管明晟的情况始终不明朗,但在感情方面的胜利让他的斗志高昂。正如他当初所说, 一切都是时间问题。他张绮年想要的, 还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夏迩顺从无言地走在张绮年身后, 被张绮年牵着软绵绵的手。张绮年说到做到, 还真帮他找了一个音乐老师。

    只是夏迩已经很久都没弹琴了。

    住在张绮年位于静安区的一幢公寓里, 张绮年给他买的昂贵的新琴, 他一次也没碰过。

    张绮年就当看不见夏迩这沉默和顺从中的抵抗, 他几乎每晚都会在公寓里留宿。那时,他会对夏迩洗澡过后湿淋淋的身子产生无限的欲望,却又以战胜这种欲望而自得。做的最多的,就是把夏迩摁在床上亲吻一阵, 或者让夏迩跪在自己面前,用上他的手,自己则俯身吻着他。

    “最后一步,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浅尝辄止后,张绮年会温柔地捋着夏迩的头发。

    夏迩低垂着眼眉,他总是不说话,平静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好似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那双替人解欲的手,也不过是他人之身生长的触肢,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罢了。

    张绮年当然知道夏迩心里在想什么,他年长到足以欣赏这少年的倔强。

    牵着夏迩的手,张绮年对在上楼梯时对他说“小心脚下”,夏迩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登上狭窄的楼梯,走到一扇门前,打开门后在张绮年的介绍下向这位徐老师鞠躬,寒暄,然后在张绮年离开后,抱起琴,开始跟随徐老师进行所谓的系统性学习。

    “忘记你以前学的,就当自己什么都不会,重新开始。”徐老师是一位年近四十,穿着温柔的女性,她曾在乐队里担任吉他手,却在结婚后退出了乐队,开始从事吉他教学。

    只是,她手腕处的那抹妖冶的刺青,仿佛还留有少时狂野的余韵。

    夏迩懵懂地抬起头,“忘……忘了?”

    “对,忘了。”徐老师斩钉截铁地说。

    夏迩不解地低下头,当他的五指落在琴弦上时,仿佛就有了自己的意识,演奏出旋律。可徐老师说,这样的指法不对,只能是“会”,而不是“演奏”,“演奏”和“会”,是两个概念。

    可是夏迩已经弹了两三年的琴,几乎赖以为生,该怎么忘记他那拙劣的技法?

    这世界上,学会的技艺还能忘记?

    年轻的心里满是疑惑,却在徐老师的谆谆教诲下,不断逼迫自己去忘记。可是,他似乎怎么也忘记不了,总是弹着弹着,又回到了自己过往熟悉的指法。

    “迩迩!”徐老师皱起眉头,“总是在过去里面打转儿,是无法进步的,知道吗?!”

    迩迩的年纪对徐老师来说就像个孩子,秉持认真负责的态度,她自然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夏迩惶然抬头,瑟瑟地收回了指尖,不敢再碰。

    “迩迩,要这样,你看我,这样做,以前的野路子,对你没好处,要忘记,要忘干净了!”

    “可是!”夏迩突然出声,“忘不掉啊!”

    在徐老师诧异的神色中,他的眼泪汹涌,大声哭道:“我,我忘不了,也忘不掉,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我忘不了啊!”

    徐老师愣了一瞬,温柔下神色,“慢慢来,总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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