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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摊文学www.laoshutan.com提供的《碎玻璃》 60-70(第15/15页)
赵俞琛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却硬憋着不肯出声。
“你还没满三十岁,还年轻,你过去的那些事我们也都知道,人啊,都是不容易的,你熬过了这么多年,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至少……”何初惆怅地往ICU里望了一眼,“至少他还活着,老张也愿意成全你们,以后,无论他恢复如何,带着他,好好过吧。”
“我不会欠人情的。”赵俞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会带迩迩走,永远不再放开他,至于张绮年帮迩迩的那些,我会还……”
“还?你拿什么还,上百万了诶!你在工地上打一辈子的工都还不了,你知道吗?”
赵俞琛兀地抬起灼灼泪眼,凝视何初,叫哂笑的何初也是一愣。
“要是我跟你说,万水被明晟摆了一道呢?”
“你!”何初冷下神色,“你说话注意了!”
“这还是秘密吗?”赵俞澈凛着眸子,冷冰冰地反击。
“哈,就算是这样,你能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是我跟张绮年之间的事,轮不着你来问。”
“靠!”何初要不是看在赵俞琛这张脸这个身材,哪里会搭理他这样一身寒酸样的民工。被赵俞琛这么揶了一句,他恨不得给他一拳。
但何初很有自知之明。
他再度白了一眼赵俞琛,没好气地说:“你别以为你有几个律师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里上海,你那几个朋友,算不得什么,你,也算不了什么,人有多大力气,就办多大的事,趁现在老张没开口叫你们弥补什么,等他一好,你就带他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叫老张看到你们!”
扔下这一句,何初大步流星地离开。赵俞琛收回目光,转身看向ICU。
厚重的玻璃和各种医疗器械遮挡住视线,叫赵俞琛寻不到夏迩的身影。他靠在墙上,小心隐藏着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他过去杀过人,却在这一回,险些间接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无法原谅,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两天后,夏迩从ICU里转到普通病房,赵俞琛居然要做心理建设才能看上一眼病床上的他。
再怎么忍住表情,在见到带着呼吸机的夏迩时,赵俞琛觉得自己也需要呼吸机了。
“先生,打起精神来啊。”一旁的郑医生已经被何初交代过,也算是知道有赵俞琛这个人。
赵俞琛连忙问医生:“都好吗?”
“性命无忧。”郑医生稳重地说:“但是后续看护还是需要尽心,这里的环境好,你不必担心。但是这个病人呢,情况特殊,更多的是心理问题,不然也不至于刚能下床就……跳了,这还好是命大,但是老话说,事不过三,前两次运气好,救回来了,后面的话……”
“后面一定不会!一定不会……”赵俞琛急切道。
郑医生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就要看恢复情况如何了,我给你讲,他年轻,肋骨断了两根,左胳膊肘骨折,这些都是时间问题,但他脑袋装在了地上,虽然没观察到淤血什么的,但到底还是需要进一步观察。”
“会有什么大问题吗?”赵俞琛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不准,很多时候得等病人醒了再说。”
郑医生还有一台手术,不能和赵俞琛多聊。国际部的医疗费用昂贵,夏迩在这里会得到妥善照顾,因为跳楼行为,保安连夜给这单人病房的窗户都给连夜安了铁丝网,屋内能够有威胁的利器全部没收。赵俞琛还不放心,二十四小时在单人病房里日夜守护,那种失去,赵俞琛不堪再见。
期间何初又来了医院一趟,主要是来看夏迩的恢复情况,好给张绮年报信。一见何初,坐在病床旁给夏迩擦脸的赵俞琛就问:“张绮年呢?”
见赵俞琛声音里还带着气,何初倚在门口,嗤了一声,“管好你自己的事。”
“我要见他。”
“他不会想见你的。”
“不管是迩迩,还是万水,我都有事要找他。”
何初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管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老张没必要要见你,你最好在你的小朋友好了之后赶快带他走,要是老张改了主意……”
他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赵俞琛并不多言,他也并不害怕张绮年来跟自己抢人。他专心看向病床上的夏迩,他知道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决绝至此,他赵俞琛便再也不会放手。现在他什么都不要想,他只在想,迩迩什么时候会醒,醒来后看到的是自己,他会开心,还是会……伤心?
殷红的夕照被百叶窗无情地切割,在洁白的地砖上缓慢移动,攀附上了蓝底白被的病床,落在一道翕动着、即将要睁开眼睛的苍白面庞上。
夏迩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他之前也做过,但没有像这次一样,这么这么疼。
他知道这个世界自己无处容身,他知道遵循有借有还他必须把自己抵出去,他知道他欠下的债他一辈子都还不清,他知道他的未来里至此就只有漫长的心痛,无法消泯,遗憾横行……
他奔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雾气漫漫,正如生活的混沌。他一副阘茸软弱的样子,正如他这十几年来的谨慎卑微。突然间,雾间泻下一片日影,恰似那个命运般的晌午。他累了,看到一根熟悉的电线杆,于是蹲在电线杆下,开始感受嗓子里所冒出来的对水的强烈渴望。
他知道有个人会路过自己,会为自己驻足。
于是,那人来了,从雾气里走来,他欣然抬头,却又莫明心痛,他想叫住他,却又觉得,也许不开口,才是更好的选择……
夏迩睁开了眼睛。
赵俞琛背对着夕阳,面容淹没在阴影里。
他眨了眨眼,想看清楚眼前人,却在定睛看清的时刻,闭上了眼睛。
原来梦还没醒——他如是想。
可愧疚与爱意快要把赵俞琛淹没,他伸出手抚摸夏迩柔软的面庞,轻声唤:“迩迩……”
“迩迩。”
“迩迩。”
“哥回来了……”
可他的迩迩并不回应。
要不是夏迩再次睁开了眼睛,赵俞琛会以为他的醒来只是一场幻觉。
要过一两个小时赵俞琛才能确信,夏迩醒了,他的确醒了,但他不再开口,正如多年前赵俞琛以沉默对抗世界,此际的少年本能地和他选择了同一条路。感情如同满池子的水,在无尽的思念和绝望里耗干了。他决绝地不再说话,是肉/体上的桎梏,也是精神上的顽固对抗。
夏迩患上了失语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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