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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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能得公主垂青,乃是此生莫大之福分,臣怎会不愿侍公主?”

    “昨夜之事,确系臣意气用事,对公主不敬,铸了大错,臣懊悔万分,陛下无论如何责罚,臣都甘心受之。但事之起因,绝非如陛下所想,因我轻视公主,恰相反,是公主她——”

    当时二人之间的那段私言,他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外泄的,然而此刻,却是情势由不得人了。他已清楚感知到皇帝方才那话中透出的恨绝之意。

    他暗咬牙,将昨日傍晚归家之后发生在寝堂里的事略略讲了一讲。

    “全怪臣太过愚钝,当时听了公主那几句玩笑之言,便信以为真,误会公主无意与臣长久,心中不甘,更是块垒难解,一时糊涂,气头之上,便……”

    他一顿,掠过自己怒砸鱼袋一事,继续向着面前的那道背影认罪:“臣便出了宅邸,做下那些糊涂之事,惊扰了陛下。”

    “臣确实罪该万死!昨夜后来,竟又蒙公主不弃,还来接臣。回去后,臣懊悔万分,当时……当时便向公主恳切请罪,求公主谅解,恕臣万死之罪。幸而公主大度,不再怪臣。昨夜后来便再无事了。今早,晨鼓第一声起,臣听闻谒者传召,当即赶来面圣。”

    “此便是昨夜之事的全部经过。求陛下息怒。往后臣必忠心服侍公主,再也不敢如此行事,惹公主伤心,叫陛下误会失望。”

    他告罪毕,以额触地,长拜不起。

    半晌过去,在他后背暗暗汗湿贴衣之时,终于,对面的坐榻上发出几下轻微响动,皇帝似是自己慢慢起了身。

    “抬起头!”裴萧元听到皇帝发声。那声音中气依旧显得不足,但已平和,也无愤怒或是咄咄逼人之势了。

    裴萧元急忙抬头。皇帝果然自己靠坐了起来,看着,面色也已好了不少。

    “你方才的话,当真?”他盯着这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郎君,冷声问。

    “皆发自臣之衷心!”

    皇帝沉默了片刻,拂了下手,“罢了,带公主回吧!朕这里无事了!”

    裴萧元暗暗吁出口气,正待依言退出,忽然想起那一枚鱼符,只得来到皇帝脚前,俯身下去,探臂伸到坐榻之下,终于,将东西摸了出来。

    鱼符这回彻底被砸坏,半边凹陷了下去。

    他抬起头,冷不防对上皇帝的一双眼。

    他正低着头,俯看自己在摸鱼符,面无表情。

    裴萧元忙将鱼符捏收在了掌心里,向着榻上之人行了一礼,随即捡起鱼袋,退了出去,和仍立在内殿通道里的赵中芳点了点头,低声提醒他去察看下皇帝的身体。老宫监匆匆入内。

    裴萧元随即转出内殿,当独自行到那空旷而高大的外殿时,终于,他深舒口气。定下心神,他将那面因承两次砸摔而彻底变形的鱼符塞入袋内,再次系在腰上,又揩了下额上还浮着的一层薄薄冷汗,想起她还在等,怕她担心,迈步正要出去,忽然此时,身后传来脚步之声。

    “驸马留步!”

    赵中芳跛着一条残腿,匆匆赶上。他返身去迎。

    赵中芳将他领到殿隅,低声说道:“陛下命老奴给驸马传一句话,离十一月初一祭祖,只有不到半个月了。当日或将有大事。驸马近日好好休息养伤,到时回来,守戒大事。”

    裴萧元心中便明了了。薛勉应已受皇帝密见。他颔首应是,继续朝外行去,这时听到赵中芳又叫自己。只见他走来,停在面前,踌躇了下,终于再次开口。

    “驸马大婚次日和公主入宫拜谢陛下,出去后,是否又回来,在东殿外作过停留?”老宫监压低声,忽然如此发问。

    裴萧元一怔,随即领悟。

    当天他回往东殿的事,这老宫监或已是知晓了。

    裴萧元承认,接着解释:“并非是我存心刺探,而是当时为寻鱼符……”

    赵中芳摆手:“驸马无须多心,当时情景,外头那些人后来都和老奴讲过了。老奴听他们说,公主随后也来了,是被驸马强行带出的。老奴记得当时,驸马和公主走后,陛下郁郁,思叹昭德皇后身后之事,悲恸之下,又病发呕血。这些,驸马或公主,是否都已知道?”

    这老宫监甚是精明,此刻既如此发问了,裴萧元便也不再隐瞒,点头应是。

    赵中芳面露戚色:“此事老奴当日便猜到了。多谢驸马,将公主及时带走,加以安抚。陛下那里,老奴也没说,就让陛下以为公主还不知道也好,如此,陛下心中多少也能安稳些。”

    裴萧元沉默了一下,道:“老阿爷暂放宽心。陛下呕血之事,公主并不知道。”

    老宫监向他拜谢,裴萧元阻止。

    “方才之事,望驸马也勿记怪陛下。”赵中芳又轻声地道。

    裴萧元一怔,望了过去。

    “陛下实是害怕他或许时日无长了,才尤其对驸马寄予极大的希冀,深切希望驸马能够善待公主。陛下是怕他走了之后,公主成了孤子,无依无靠,因而知晓昨夜事后,才失态至此地步。”老宫监低声继续说道。

    “一早陛下将驸马叫来,驸马所见,全是陛下雷霆之怒,然而昨夜陛下如何失望难过,乃至暗自背着老奴伤心气泪,驸马应当不知……”

    老宫监抬袖,匆匆拭了下眼,定了定神,面露笑容。

    “实不相瞒,方才陛下盛怒之下意欲传人惩戒驸马,老奴全都听到了。只是老奴相信驸马不是那样的人。果然如此。”

    “老奴多谢驸马,为陛下除去心头隐忧。更要谢过驸马,是我家公主的檀郎。”

    赵中芳说完,不顾裴萧元的阻止,执意朝他下拜,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这才受他扶持,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奴这里无事了,这就去向陛下复命。驸马也快去吧,免得公主等焦急了。”

    赵中芳催促两声,匆匆往来而去。

    裴萧元目送老宫监的身影消失在了去往内殿的通道之上,自己于原处又沉思着,停了片刻,迈步继续朝外行去,走了几步,慢慢地,他的身影又缓了下来。在再次停凝片刻之后,他忽然转身,又向着内殿走去。

    皇帝此刻正将他的双手插入一只水罐之中,皱着眉,口里一边嘶嘶地发着声,一边抱怨那香炉太过烫手,不过只停留了那么片刻的功夫,此刻手掌竟就起了燎泡。

    赵中芳连声说去请太医,被皇帝叫住,“这点子烫手,叫甚太医!朕记得柜中银盒里就有瓶镇痛的凉药,你去拿来,朕擦一下便是。”

    赵中芳忙去寻盒取药,皇帝那边又责备了起来:“你不如袁值啊!朕叫你安人,你都是怎么安的!那边门里头的事,竟没探听明白,害得朕方才丢了大脸,踢了他一脚不说,还把他鱼符也砸坏了。裴家这坏小子的心思,深沉得很,这回怕是要记恨朕了。”

    赵中芳已找到那一口满錾鸟兽忍冬花纹的银盒,一边开盖取药,一边连声认罪,说自己无用,“驸马料不是那样的人,何况还有公主在。陛下放宽心便是……”

    “不行!”皇帝打断他话。

    “朕还是不放心!你之前的人没用!你给朕看准了,再往他们屋里也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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