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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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调混乱,偶而还发生几起互相践踏,血肉横飞的惨剧。

    俨然是无可回转的败势。

    楚军的得胜号角已高声吹响,怒如万鸟齐鸣,久久荡于平野之间。

    待到那一小支败军终于将能甩脱的累赘都丢开,突出来的只剩下几十人,盔甲繁复雪亮,紧紧拥簇着中间一人;

    虽然颓势难挽,但尚看得出是精锐中的精锐。

    各个都披着一身赤红,脸也淹在血里,几乎看不清五官,只读得出狰狞。

    杨驻景看了一眼白蓉镜,只见得对方摇摇头:

    “穷寇莫追……”

    最后这几人既能杀出来,正是最要拼命的时候;

    贸然围上去不但危险,胜算也不大,反而多添损失——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论如何去算也划不来。

    鞑子的大军已溃败了,要再集结起来尚需不短时间,又要处理国内的乱局;

    接下来几年,即使北伐军撤回,茂州军自己应当也能处理了。

    并非他懦弱,而是先前与主帅商议如此,按计划而行。

    杨驻景颔首道:

    “我明白了。”

    他看起来平静,眉尾也不曾挑开一点角度,拇指却在弓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白蓉镜心中那种“有某种可怕的事情要发生”的预感更加强烈,逼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可惜对身份的矜持还是让他慢了一步。

    他伸出手去劝阻的同时,这位小侯爷已经拔了代表副将身份的翎,向地上一丢;

    披风也解开——这时他看起来几乎就与普通士兵是一样的打扮了——除却那副甲看起来要讲究些、金贵些。

    不过,不贴近了看,似乎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做了个示意“独自离队”的手势,就扬高了马鞭,狠狠一甩——

    雪白的马匹顿时流星般飞驰而出,马上的人擘着弓,还不忘扭回过身来高声笑道:

    “白侍郎!”

    “若我有什么不测,劳烦你回我家报丧去呀!”

    他声调欢快,说的不像是“丧”,倒像是有天大的喜事。

    白蓉镜生平第一次觉得有如此热、如此急,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

    便是面圣奏对,也未曾如此紧张过。

    ——他知道杨驻景要做什么。

    可是那太高远、太飘渺、太无望;

    任是谁也不敢作一个保证,任是谁也不敢说一条年轻的性命能换来好的结果。

    所幸及时脑袋里都乱成了糊,残存的理智还能让他分得清些轻重缓急;

    白侍郎匆匆勒转马头,回首扫视一圈:

    所幸北伐军军纪严明,不得号令绝不有所动作,并不至于为一个单独离队的就胡乱跟上,乃至乱了阵脚。

    杨小侯爷若不是捏准了这一点,怕是多长二十个脑袋也不敢乱来。

    独身一个死了好办,若是一个人带偏了整支队伍……即使白蓉镜任着主帅,也不敢往哪个方向多想。

    但他确然从身后众将士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可称之为“期望”的热切,并在同一个瞬间觉出心底的某一个角落被打通了,与他们连在一起,流淌着些滚烫的东西。

    北伐军中混编了原有的茂州军,这些人守着北境的苦寒,一年中四五个月都受着风雪;

    日日枕戈待旦,向外拒着鞑子毫无规律却又顽固的骚扰,向内保着茂州这最大的州整个北部的安宁。

    谁不想要平淡安宁的日子呢?

    可是若他们向后退了,整个大楚由南至北便没人能过安生日子了。

    前朝半壁江山落入异族手中,人活的不如牲畜的惨剧尚历历在目;

    若不是先帝奋起而得一呼百应,率天下有志之士重整社稷;

    拼着消耗新朝基础,也要将草菅人命的鞑子却出原边境三百余里;

    又有当今圣上作天下勤俭表率,休养生息,积下丰厚储备;

    哪里来的今日之从容?

    他们又岂能安守于茂州营,细细探讨战场局势?

    即使杨老侯爷的旧事听起来再像个幸运的偶然,终究是藏不住背后一路行来的艰辛;

    能咬着牙跟着先帝从南打到北,再从北打到南的,本就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杨金风如此,杨戎生如此;

    到了今日与他并行的杨驻景这里,也就不得不是如此。

    他不知怎的,竟觉得喉间有些梗住了:

    那远远逝去的身影已将命都抛下了,他又如何肯说一句责备的话呢?

    彼时彼刻,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同身后万千人一起在心中做些祈祷:

    若是天佑大楚,有德之人当能平安归来……

    ……

    杨驻景从风中穿过。

    他的马从未这样快过,他的弓从未这样轻过;

    他从未觉得如此恣意,如此自由;

    好像他成了团脱缰的火,滚过之处就升起十日同天般的灼热;

    又如席卷天际的百尺怒涛,他是那浪头最顶尖的、离金乌最近的一粒沫子;

    随时可挣脱了束缚,乘上那羲和车!

    他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呀……

    他含含糊糊地想着,狂沙从他脸上划过。

    血烧的太沸了,几乎要从眼里心里,从头顶的毛孔里,从擎着弓,勾着弦的每根指头的甲缝里溢出来。

    他有那样的年轻,那样多的血,那样坚韧的骨头,那样数不尽的意气;

    有些人生来是要做事的,生来是要完成天命的!

    天命加在他身上,他就有了羽翼;马奔的太快,若是停下便有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

    可那又怎样呢?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他所见的,所听的,所寻求的;

    都飞快地模糊,消融,直至视线中只剩下遥遥的一个小点儿。

    人与靶,有什么不同?

    他问过爹,爹和他说:

    并没有什么不同。

    箭矢所能穿透的,对射手来说,都是一样的事物。

    抬起弓,搭上箭,勾开弦,聚精会神。

    这本能一旦揉进了骨血里,即便是太阳,也没有什么不能射落的。

    那些人也盯住他了,有箭矢朝他飞来,可是还没有近身就落到了地上。

    太远了,不够精进的持弓人是够不到他的。

    那些狂妄自大的人,将骑射视为他们的家传功夫,舞弄着无德的弓欺侮了北境的汉人数百年……

    倘若让他们死于此道,是否也会恐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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