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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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噤了声,踩着碎步分成两队,列成到那位年轻太后身前的一条路。

    各个衣裳鲜丽耀眼,仪态矜然,如同两行锦绣花丛。

    正中之人更是有着无双的气度,只远远朝他们望了一眼,便叫人忍不住想要低头。

    沈厌卿的呼吸轻微滞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顿时被学生挽起;

    他的指缝被轻轻挤开,做成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与母亲久别七年的姜孚不向前看,却转过头来看他,神色间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兴奋:

    “一同走吧,老师。”

    太阳有那样亮,榴花瓣像是火团一样在地上滚;

    沈厌卿觉着有些目眩——他上一次站在这,尚是个欺骗主子赚得声誉的奴才;

    如今却牵着君王的手,可称一声“爱人”了。

    可他却一点也不畏缩,有软绵绵的云托着他的心,令那颗才活过来的心充盈起来;

    于是他就变得有勇气,变得敢于面对一切。

    他想,以前他也站在姜孚身边,和如今有什么不同呢?

    大概是,从前他总想着挡在姜孚身前,遮蔽一切风雨,只把自己当个随手就可抛弃的物件儿;

    而今他却爱惜自己了,想和姜孚并着肩向前。

    坎坷也好,鲜花也好,总归是想要一起去见的。

    他那些仓皇的过去曾折腾得他疲惫不已,却也给了他一颗燃不尽的心。

    磨不碎,碾不开,绞不烂;

    岁月流转,他却好像被冰封住了,什么也不曾变过;

    待到东君一至,旧霜化开,他仍是当年的新侍读;

    带着满腔真心,和比一切都纯粹的爱意,站在自己的君主面前。

    十指交握,将心连在一起,似乎就将这样一直走下去。

    姜孚和他一起下拜:

    “不孝子姜孚,拜见母亲。”

    不是“母后”,亦不称什么“朕”。

    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帝;

    只有一位撇开一切荣华,挣脱出牢笼的传奇女子,和一个身体力行去践行“孝”与“顺”的孩子。

    姜孚知道母亲有多厌倦这京城的烟尘,就有多不愿因那个称呼与天家扯上关系。

    宁可假死,宁可割舍一切,也要拼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杨琼一生做过无数次棋局中的棋子,到后来又做执棋的人;

    挣来了家族的荣华,亦对得起先帝对她的期望;

    不做一件亏心事,却又始终在赢。

    任是任何一人来重走她的来时路,是否又能走得这样完美呢?

    沈厌卿亦伏下身:

    “微臣沈厌卿,拜见——”

    “好了,料想你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起来吧。”

    杨琼朝他抬抬手,点一点头,率先转身进了亭子。

    气氛一下就松快下来,不是什么天家的认亲会议了,好像只要话一话家常。

    他们都在桌前坐下,六目相对,谁也不先开口。

    杨琼虽一开始显得自然,现在却似乎陷进了“作为长辈该端方些”还是“作为江湖客该洒脱些”的困局,一时间显得有些纠结。

    姜孚看在眼里,认真答道:

    “母亲原本是什么样子,就做什么姿态好了。”

    “此处也只有自家人,无需顾忌其他。”

    杨琼得了这句话,露出一副“这可是你说的”的神情;

    她幅度很大地弯了弯眉眼,故意笑道:

    “自家人?哼……”

    沈厌卿察觉到与他交握的手紧了紧,还不及安抚,已听姜孚回道:

    “是,自家人。”

    “孩儿此生已认定叔颐一人了,从今往后,绝不会有二心。”

    那个称呼落进耳中,沈厌卿心中最先泛起的竟不是羞涩,而是牙酸。

    不知道他这位陛下私底下练习了多少次,才能第一次在人前叫出口时还能毫无尴尬停顿。

    唉,差了辈分,果然是麻烦……

    “唉,差了辈分,你也不愧?沈侍读,沈少傅——”

    “听说你也快升任太傅了?恭喜啊?”

    杨琼倒不理会儿子那番表衷心,转过头来打趣沈厌卿。

    姜孚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沈厌卿虽了解,却也被她嘲弄得脸热:

    “蒙陛下错爱……您休要再打趣微臣了……”

    杨琼抚掌大笑。

    “先说好,无论怎样,我是拦不了你们的。”

    “这天下都是圣人的天下,天下人自也是圣人的人。陛下喜欢哪一个,还轮不到我来置喙。”

    沈厌卿低着头,如聆听懿旨般认真;余光却见自己的好学生非但不局促,还跟着认真点头。

    ……这时候开始闹孩子气了?!

    沈厌卿捏了捏攥着的那只手,得到了个示意“安心”的动作。

    他不是不安心,但这毕竟是……

    唉,算了。

    觉着无力是一码事,可是心中喜悦也确实是另一码事。

    能得心上人如此维护,任谁坐在这里都会觉得幸福。

    杨琼眯着眼笑笑,又接着道:

    “可是,孚儿作为我的孩子……”

    姜孚又用指尖搓了搓老师的手背,抿紧了嘴唇。

    “——我也是希望他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沈厌卿猝然回过神来,就要谢恩,又被她拦住:

    “‘先太后’,‘先太后’。名义上早是个死人了,不要拘那些虚礼。”

    “两情相悦这样的好事,我从前只道是传说,原来还能见着真的。”

    “既有如此稀罕,那我若是拆了,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呢。”

    沈厌卿猛使眼神,示意姜孚不要把那句“母亲想拆也拆不开”说出口。

    杨琼又点他:

    “沈厌卿。”

    沈厌卿顿时垂眸摆出十二分认真聆听的姿态。

    “你把孚儿教的很好。”

    “他爱慕你,你也是受得起的。”

    “……是。”

    他本不该在这里接话,可是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接了。

    “比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外面来的人做权臣,和圣人争夺权势;”

    “左思右想,还是你伴驾更稳妥些。”

    杨琼看着从容,说话间却也有些错乱了,一时间连选臣子和选姻亲都分不清;

    她想着,也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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