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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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在兵士拥簇下向前压去,步调虽慢,但没有迟疑。

    等也是死,不如向前。

    任那厮藏了什么阴谋诡计,最多不过拼个鱼死网破。

    他知道,到了这一步,无论他怎样选,都难得一条生路了。

    “本王的七皇弟呢?”

    姜十佩皱着眉沉声发问。

    他想警告这沈侍读,天家兄弟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插手。

    沈厌卿仍然只是微笑,持起了与惠王身份对等般的架子:

    “小殿下正为陛下的病伤心不已,没有精神出来迎人。”

    “惠王殿下也是来探病的么?”

    “若是,就请屏退不相关之人,同我来吧。”

    惠王冷笑一声,他周身的兵士顿时围得更紧了些,拥着他向前走。

    等到了更近的距离,他终于看清沈厌卿腰间挂着的那一抹蓝。

    ——正是明子礼的随身玉佩。

    姜十佩心中先是一沉,又很快燃起滔天怒火。

    他本只觉得沈厌卿看起来有些碍眼,现在却上升到了很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程度。

    这样一个出身下贱,数年来处处与他为难的人,有什么资格戴那块玉佩?!

    “明子礼在哪?”

    姜十佩不再假惺惺维持什么平衡,直接高声喝道。

    谅对方也不敢现在动手。对内尘埃已定,外面要如何说还未可知;

    再者,沈厌卿就算是为了他那个主子的名声,也得仔细地、好好地考虑考虑。

    父皇还没有正式宣诏,若是沈厌卿此时将他杀了,对外再描一千一万次也未必描得干净。

    即使宣称七皇子被选中践祚,可当今圣上“还未断气”就残害自己的手足兄弟……

    这样的新帝,不知道还能不能得民心呢?

    若是反过来让他杀了姜孚,他却不怕这一点了。

    左右他的名声已经如此,再怎样也不会有更差的结果了。

    这是父皇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么?

    他不确定。

    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是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不被那块玉佩的易主冲昏头脑。

    沈厌卿见他失态,笑意更盛。

    这难得着一次红衣的侍读动作极轻地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拿在手里晃了晃:

    “我听说,明首席最是珍爱这件宝贝。”

    “如今见了,果然不是凡物,我也喜欢的紧。”

    “不过贸然拿了别人的东西,我总归是亏心,担心明首席要找我算账。”

    “嗯……惠王殿下,何不同我一起去看看他呢?”

    姜十佩咬紧了牙,提了提剑:

    “他与我发过誓,此生此玉永不离身!”

    “既落进你手里,定然是……”

    他顿了一下,竭力装作能忽略这件事的样子:

    “你如今拿一个死人来诱我上钩,未免太过无礼了吧?”

    沈厌卿很轻很慢地眨了眨眼,像是费了好些功夫才适应了现状。

    那玉佩在他手中摆了摆,最后躺进他手心里,像捧了一洼水。

    “……厌卿领教了。”

    “此物原本是殿下的东西,如今也应当还给殿下。”

    沈侍读忽然肃正了表情,以一种极哀痛极认真的神态望向他。

    “惠王殿下的心绪,厌卿也能明白。”

    “骤然失去至亲,殿下仍能面不改色,维持本心,是为真英雄。”

    姜十佩不知此人又要搞什么鬼,满脸戒备。

    沈厌卿却步步下阶,脱开了身后的护卫,孤身一人朝他走来。捧着那块玉佩,如捧着自己哀痛的眼泪。

    纵使惠王再能分清轻重缓急,此时也不由得去想:

    自己的首席门客死了,与这个隔壁王府的侍读有什么关系?

    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竟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梁上的暗卫们张满了弓,梁下的兵士们抽出了剑。

    那道红衣身影却像是切在酥油上的热刀,令周围的一切都柔顺地化开,又散开。

    谁都知道沈厌卿是不通武艺的羸弱书生,此时身上更是连把礼仪性的佩剑都没有;

    但只要碰他一下,头顶就会有人扑下来,谁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

    除了姜十佩。

    全身披甲的三皇子拔出了剑,遥遥指向沈厌卿胸口。

    “站住,退回去。”

    沈厌卿不避,也不慌。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侍读竟有如此的胆色?

    可沈厌卿确然是一点颜色也没有变过,仍然依着原速前进,直到剑尖抵上了他的衣襟。

    他好像不识得那是怎样的利器,脸上的表情像是雕刻过的木偶,只把手中的东西双手向前递着:

    “物归原主。”

    “请收下吧,惠王殿下。”

    周围人反应过来,也都用武器指向他。

    沈厌卿只是平静道:

    “殿下在担心什么呢?”

    “殿下虽看不惯我,但也知道我一直以来做事算是磊落,但求个问心无愧。”

    “而今自然也不会借此伤害殿下——难道要我起誓么?”

    姜十佩紧皱着眉头。

    “退回去。”

    “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随意你怎么处置。”

    沈厌卿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师兄没有看错人……这也是明师兄最后能为殿下做的事了。”

    还不待惠王听清他突然吐出的那个陌生称呼,沈厌卿已疾电般从腰间抽出一道银光;

    那银光本是软而无形的,在他手中一抖就化成了长剑,顺着那力道直直刺入姜十佩胸口。

    “——唔!”

    书生?!

    此人原来会武?!

    那一剑刺的太准,姜十佩的意识被剧痛占据,迅速模糊下去。

    他余光中见到那玉佩落在地上,跌的粉碎。

    于是他尽最后的力气出剑,却只捅进沈厌卿肩胛。

    周围人被这巨变惊到,空气竟凝滞了刹那。

    梁上伏着的人终于肯落下来,落雨一般,形如鬼魅;

    他们扒开侍读周围的人,阻止他们将武器刺的更深。

    沈厌卿仍与姜十佩僵持着,维持着刺入的动作不变,好像要看着对方彻底闭眼才肯安心。

    他全身上下皆是血色模糊,将本就张扬的红衣染得更红。

    在这能将人逼疯的剧痛之下,他居然还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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