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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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畅的欢愉,但沈霜野要谢神筠记住他,不能忘了他。

    “沈霜野,你太自负了。”谢神筠淡淡道。

    她付钱买了一盏河灯,随着放灯的人群去了水边。

    江上明灯千盏,灯随水动,流去了江河之外。

    谢神筠看着那灯:“疏远,你走吧,离开长安,回北境去,别再回来了。”

    她难得叫沈霜野的字,竟似有了一瞬温柔缱绻的意味。

    “你肯跟我走吗?”灯河同样倒映在沈霜野眼底,他们并肩站在一处,夜风轻轻吹动衣襟,“你拿朝堂当你的战场,可你算不尽人心莫测,曲江池苑的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人能算尽人心,我既然能因势利导,旁人也能引我入局,互相博弈而已。”谢神筠挽过臂上丝帛,看着河边男女老少来来往往,人世百态尽收眼底。

    谢神筠善画山水,却从来画不好人物,因为人性幽微可怖之处她见过太多,笔下纸墨完全绘不出一二。

    她见世人皆是面目可憎,不想下笔。

    “曲江池案要的是你的命,”沈霜野道,“旁人搏的是权势名利,你搏的是性命所系。你身家性命皆握于他人之手,无论太后能不能赢,你都要受制于人。”

    今夜清风明月,潋滟千里,仿佛再多的恩怨阴谋都能在这澄澈江水中洗个干净。

    喧嚷烟火气托着他们,将他们变成了俗世红尘里再寻常不过的两个人。

    沈霜野道:“你曾说我是画地为牢,你又何尝不是自负枷锁。”

    沈霜野身在笼中,挣脱不了,谢神筠却大可斩断枷锁,自去遨游天地。

    但她不肯。

    谢神筠臂上丝帛隐动,轻轻挨过沈霜野的手背,像永远无法触摸紧握的风。

    谢神筠侧颜雪白沉静:“那也是我的命。沈霜野,你是夜中执明火,妄想照清前路的人,而我只想将这长夜烧个干干净净。”

    他们沉默数息。

    谢神筠看着夜中流水逐灯,忽然道:“你想写谁的名字?”

    沈霜野转头看她,未解她话中意。

    谢神筠望着流水千灯,说:“倘若有朝一日你死我活,我会为你放灯。你想在灯上写谁的名字?”

    河灯之中除了要写哀思寄语,还要落上放灯人的名姓。

    她迎上沈霜野的目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沈霜野缓缓道:“就写阿暮二字。”

    谢神筠眼睫微颤,在她雪白的脸上留下一弧鸦灰。

    “好。”她应了。

    ——

    流水浮灯连接天际星河,悬于北衙之上。

    谢神筠夤夜入了北衙值房,青葵此人的生平已被江沉查了个彻底,此时正来向她回禀。

    “这个叫青葵的宫人是延熙九年入的宫,正如大理寺的供词上所写,她母亲病亡,家中再无亲眷,身世上干净得很。”江沉道,“但这人太干净了。”

    她在宫外没有亲眷,在宫中也没有走得特别近的人。在被谢神筠贬斥之前她是侍奉李璨的大宫女,御下却威严苛刻,不是很得人心。

    因此她在被贬去花房之后又很快被调去了苑内监。

    陈司宾是因为从前青葵侍奉李璨时与她见过几次,对她有些印象,后来年初的祭天大典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差错,苑内监的人推了青葵出来顶责,她被杖责二十,陈司宾见她实在可怜,给她送了几回药,也是因此,这次才会帮她出宫。

    “确实太干净了。”谢神筠道,“陛下身边的宫人都问过了吗?”

    谢神筠让人悄悄审了李璨身边的宫人太监,连带着李璨还是赵王时的身边人也一并问了。

    “问过了。”江沉递上一沓供词,“按着郡主的吩咐,没有惊动陛下,托画屏姑姑办的。都说并不知晓当时青葵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惹怒了陛下,只有一位在殿外伺候的小太监依稀知道一点,但不能确定。”

    那太监当时是在殿外伺候的,只记得是青葵被贬数日前的一个清晨,他听见内殿传来了一声碎瓷崩裂的脆响,似乎是李璨摔了杯,那日正是青葵在殿中伺候,之后便是青葵犯到谢神筠面前,被她调走了。

    谢神筠翻开供词,小太监对时间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正是谢神筠孤山寺遇刺的第二天,阖宫惊动。

    “郡主,还要再查吗?”江沉问。

    时间太短,暂时只能查到这么多,青葵这个人再是干净,但也在太极宫中待了十几年,凭借北衙的手段,除非她是真的彻底不合人往来,否则再隐秘的事都能挖出来。

    谢神筠坐在灯火浮光中,神色看不出端倪。

    “查。”谢神筠道,她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悄悄查,不要惊动太后和陛下。”

    ——

    此后一连数日都是晴日,太后体恤各位相公,近来免了清静堂晨议。

    原本李璨每日辰时要先至清静殿观政听朝,免了这一项后便改成了去麟德殿听诸位大学士讲书。

    巳时刚过,天光已越过琉璃瓦,照出群殿金顶、璀璨生辉。

    今日麟德殿中是文华殿大学士讲《观政》一篇,裴元璟侍学在侧。

    谢神筠至麟德殿外正听见褚学士还在释义,她见殿中檀香燃得浓郁,门窗又因为担心散了凉气出去而紧闭,殿中的气味有些沉闷压抑,便让人盖了檀香,又将窗开了一缝。

    “郡主。”

    谢神筠站在阶上等候,听见裴元璟在身后唤她。

    “裴大人。”谢神筠道。

    “外头暑气正重,郡主何不进殿去等?”裴元璟目光稍错,没有直视于她。

    “再有两刻褚学士就该讲完了,”谢神筠道,“褚学士一向不喜欢他讲学时有宫人内宦打扰。”

    裴元璟转头看了一眼,谢神筠明知道褚学士不喜人打扰,方才却还是让人去开了窗,她行事似乎永远踩在旁人的底线上,又能准确地把握住那个度。

    “听说曲江池的案子已有了些眉目了?”裴元璟看向远处群殿金顶,“郡主无辜深陷此案,也该还你一个清白了。”

    谢神筠道:“可惜工部账目的问题御史台却还在稽查,也不知几时能查出个结果。”

    “谭理揽下了罪责,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保身后的人,但只要他不肯松口,工部账目的稽查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无功而返。”

    这些年工部从上到下已经都被一点点地架空了,工部历任主事官绕过了户部和政事堂,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则,而每当账目要被翻出来时他们便会弃车保帅,因此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总会安然无恙。

    “就算谭理松口又如何?”谢神筠平静地说,“无论御史台能不能稽查清楚,最后能查到的也不过是伥鬼而已,只要那只虎还在,六部之中就不缺伥鬼。”

    裴元璟意有所指,淡淡道:“那郡主以为若是有朝一日龙争虎斗,谁胜谁负?”

    谢神筠沉默少顷,说:“猛虎如何争得过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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