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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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吃醉,保管叫您——大吃一惊。平日里,我叫德元常滚一小碗八珍米酒吃吃,如今,练的可是个丈夫量!”

    燕珩看他,似笑非笑……片刻后,没忍住,扯住他的脸蛋,哼笑:“你这小儿,竟还偷吃酒?……也不知吃醉了伤身体。”

    秦诏呲牙咧嘴道:“父王,那酒甜甜的,只喝一小碗,不会伤身的。”

    燕珩勉强信了。

    但等到那小子又又又红着脸躺在自个儿腿边的时候,他终于生了愠怒。

    ——嗬,还丈夫量呢!

    好不可恶的小子!

    但这次,虽耍赖似的枕靠,秦诏却没有失仪。

    他只往人怀里窝了一小会儿,便睁开了眼,好像方才短暂地跳脱了时辰,如今接上醉倒前的那岔儿,仍旧没事人似的,将方才没来得及给他父王斟的酒斟满了……

    燕珩:……

    秦诏小声儿道:“父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方才困得难受,这会儿就好了。”

    燕珩哼笑,没理他,只举杯朝大家道:“今日本是家宴,并非朝宴,诸位开怀畅饮,不必拘束。吾儿诞辰,本是举国欢庆的事儿,但如今养息生民,故而低调操办……”

    其他人讪讪:您登基时冠的十二冕旒都抬出来了,这还叫低调?……

    他们如今,也看清楚了形势,不好跟这位小主子硬碰硬,便只得顺着燕王的意思赞叹父子相亲,乃为佳话。

    但仍有那个别不识相的,插进话来:“可他毕竟是秦国的储君,王上这等轻率,将人召进东宫,未免要天下人说闲话。”

    燕珩抿唇,不曾开口。

    倒是秦诏粉着脸,率先替他父王申辩道:“燕有天下为臣,燕王有秦储君为子,两国之好,必为天下人所追随……我自孝顺父王,也是民心所向,有何不好?”

    燕珩轻笑一声。

    好么!这马屁拍到了心坎里。

    秦诏略停顿片刻,见座下无人说话,便又道:“再者,我并不贪慕东宫之名。得父王恩宠,已是万幸,我怎么敢奢求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秦诏并非贪慕富贵之人,今日既是我的诞辰,我还有一请,求父王应允。”

    燕珩皱了眉,“说来听听?”

    所有人都静待下文,生怕他说出什么“毁天灭地”的狂言。

    哪里知道秦诏露出坦荡笑容,双膝跪下去,依着无比亲昵的称呼,与人请恩道:“孩儿要求父王——允我一件事。”

    “那便是,无论日后怎样的宠我,必不会将这东宫之名赏于我。孩儿不敢肖想此等尊贵身份,孩儿一心所求,只有父王的恩宠与关爱——父王所想,便是秦诏所想,父王所欲,便是秦诏所欲。”

    他稍一停顿,出言铿锵有力:“孩儿愿为我大燕,除去这‘东宫易主’的隐患,令父王安心,令诸位大人安心,也令天下人安心……纵秦诏不作东宫,必也为父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一口一个孩儿,一口一个父王。

    尤其那句“为我大燕除患、为我父王赴汤蹈火”,简直像在发誓,赤诚到了尘埃里去。

    群臣目瞪口呆:“……”

    燕珩心肝微颤:“……”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分明不解!他为何要如此?为了躲避猜忌,竟堂堂正正请求燕珩答应:日后绝不会将他封为太子。

    连公孙渊都呆了,若是顺水推舟,以他之深沉心机、再依燕珩之宠纵,封入东宫,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竟真的不想么?……

    然而诸众不知,这一招,竟是个以退为进罢了!

    这等“清高狂言”出口,分明将嫌疑,洗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还将燕珩的恩宠推到极致。燕珩本来也没打算将他封为东宫,这么一说,倒像是这位帝王已经拿定主意似的……

    群臣猜疑,已是必然。

    燕珩,未必没有想到这一层。

    然而……若秦诏只是想作戏,却没必要堵死自己的后路。这位帝王心中宽慰,恐怕……这是为了不叫他为难、抑或落人口实,才这样果决、洒脱。

    燕珩微眯凤眼,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锦衣华服,比拟不得其高贵品性一分,如今,不得不再高看他一眼了。

    燕珩微笑,探他虚实:“吾儿,你想好了?——那东宫凤仪,可不止富贵。”

    秦诏跪的端正,视线穿过灯影,直直地撞进他父王双眼里。而后,才缓声开口:

    “权贵两抛,只为父王。”

    ——他没得半分虚情假意。

    是了,什么东宫凤仪,什么富贵荣华,哪里比得上他父王。

    他不要做他的孩子。

    他要坐在他父王身边——

    第42章 于廷中 “舔一舔。”

    燕珩答应了。

    不管他作何目的, 燕珩都应允下来了。

    与他而言,驱散诸臣的猜疑,确实重要——恩宠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就像逗弄宠物似的奖励,跟帝王荣威、储君实权相比, 实在是太容易了。

    燕珩想,这小儿实在傻, 竟做了这样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但他转念一想, 这样傻里傻气的,倒也好, 碍不住自己多疼他点儿,便是了。

    秦诏什么都不要, 只要那点可怜的宠爱。

    那种全心全意、不曾有一分瑕失的赤诚,叫帝王心情愉悦。

    没了这个“东宫威胁”,连带着群臣都多吃了几杯酒。

    秦诏也跟着吃酒, 全然不谙世事。宴席才进行到一半, 他便已被酒意烫得脸颊粉扑扑的,又因吃的是那甜米酒, 故而没再醉倒了去。

    燕珩好笑, 嘱咐人不要贪杯。

    秦诏忙不迭的点头, 待燕珩提前退席,仍缠着人,要送他父王回宫。

    燕珩拗不过,叫他在后头跟着。

    然而那声响扰人:

    “父王……”

    “父王,您听见蝉鸣了没有?”

    “父王,您走慢些,我脚发软……”

    燕地的长风吹拂。

    热闹宴席至于天光大明, 恭维庆贺声不散。笙箫响彻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月光流荡着自赤红檐角坠落,徒留一地的阴影与独白。

    居诸不息,岁聿其莫。

    这长风就这般掠过两人,吹了一年又一载。这样的锲而不舍,将秦人对故土的相思都吹散了。就连淡淡的恨意,都被烙印成了燕地那华奢的制式……

    雕琢着凤蝉纹样的赏赐,在东宫堆积如山;夏月流转,自有珠光宝器,伴着岁月消磨。

    唯有那唤着“父王”的声音,不曾停息。

    “父王,您还记得前年的诞辰吗?……”

    听见这句话,那脚步便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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