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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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沈文正公是父皇的老师又如何,他胆敢忤逆君父,照样摘了他的顶戴乌纱,将他赶出朝廷。

    而且,当年裴守真在父皇身边时,也不敢这般大胆放肆啊。

    还是自己太心软了。

    对裴守真存了好些情谊,这三年又对他事事遵从,万分重用,这才纵得他这般无礼。

    淳庆帝心思转了几转,越想越觉得堂中之人简直是恃宠而骄,堪称狂悖。

    相识六年,淳庆帝第一次对裴瑕沉下了脸,放了狠话:“若朕一定要保下寿安的性命呢?”

    话音落下,金殿之中霎时静可闻针。

    这份静,叫淳庆帝蓦得心慌,又有点后悔。

    可他如今是皇帝,哪怕后悔,也不能在臣子面前显露,只沉着一口气,继续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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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隔空对视,一向和睦的俩人,此刻针锋相对,硝烟弥漫。

    良久,裴瑕垂首:“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万民生死皆在您手中。您若定要食言,那臣也无可奈何。只是臣先前也与太后说过,此等情况,臣便再也无法效忠陛下。”

    他敛衽抬袖,朝上一拜:“裴瑕才疏学浅,不堪重任,今日自请辞官,回闻喜退隐山林,以终天年。如今天下已定,朝廷人才济济,丞相一职,陛下大可另觅贤能以代之,还望陛下恩准臣之所请。”

    淳庆帝霎时变了脸色,撑着双掌从桌边起身,一双眼直直盯着下首之人:“你这是在威胁朕?”

    裴瑕头颅更低:“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淳庆帝咬牙,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定,干脆拾级而下,行至裴瑕面前:“守真,你就非得与朕为这样一件事犟着吗?这些年,难道朕有亏待你?自打登上这大位,凡你谏言,朕无有不从。你我君臣齐心,百姓赞颂,你难道忘了你在金陵时对朕效忠的誓言?”

    「若殿下愿施恩于臣,臣裴瑕立誓,将以此生追随殿下,尽毕生所学、余生之力,殚精竭虑,披肝沥胆,助殿下龙飞御极,山河永固!」

    “你那日所说的每一个字,朕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记在心里。朕也知道你的抱负,愿意信你、用你,可你为何就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咬死不放?为了这事,伤了你我的君臣情分,值得么?”

    淳庆帝眼中满含真切地望着裴瑕。

    见裴瑕不语,他还想如往年一样,去握他的手。

    裴瑕避开了。

    “陛下说,此事是小事。”

    他望向淳庆帝,深幽眸底透着一种过于冷静的锋利:“恕臣愚钝,陛下口中的小事,是指寿安殿下偿命事小,还是指我妻险些丧命事小?”

    “还请陛下替臣解惑。”

    淳庆帝面色一僵,手也停在半空中。

    半晌,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眸光也冷下来:“守真,你当真要如此逼朕?”

    裴瑕与他对视:“是陛下食言在先。”

    听到这话,淳庆帝只觉胸膛一阵怒意翻涌着,咬牙忿忿道:“朕是你的君主!”

    裴瑕:“君主更应一言九鼎。”

    “你这意思是,朕不配为君?”

    淳庆帝嗓音沉下,忽又想起当年在淮南平叛时,他曾几次三番想招揽裴瑕,可他却迟迟不应。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这恃才放旷的河东君子,或许看不上他这个主子。

    虽然他最后还是追随了他。

    为了一个女人。

    而今,也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要弃他而去。

    “裴守真,在你心里,可曾真正将朕当过你的主子?”

    淳庆帝双目怒睁,因着激动眼球都泛起绯红,他直直望着眼前这个他一向爱重的心腹肱骨:“你若视我为主,就该听我的话,顺我的意。”

    裴瑕沉默了。

    他面容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位愤怒的、不甘的、急于宣示他君主权威的年轻帝王。

    恍惚间,他想到在金陵的那个夜晚。

    那位年轻的皇子走到他面前,脸庞通红、双眼放光地握住他的手。

    “守真,我的好守真。”

    他说:“你我君臣共治天下,圣君贤臣,青史留名,我定不负你!”

    权力腐人心。

    当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掌握了万人之巅傲视天下的至高权力,又怎甘愿被人“忤逆”?

    自古帝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淳庆帝,也不例外。

    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

    却仍对那位忠厚宽仁的郎君抱有一丝希望。

    君臣之间的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回到永宁坊裴府时,已是日落黄昏。

    暖黄色的夕阳余晖洒在庭院里的石榴花,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暴晒的几缕炎热。

    裴瑕在书房换了身月白色常服,这才前往后院。

    掀帘入内,乌发斜挽的妻子正坐在榻边,与小儿拿竹签搭着小巧精致的房屋。

    见他回来,四岁的棣哥儿满脸欢喜:“爹爹,你回来了!”

    沈玉娇也抬眼看去,微微浅笑:“郎君回来了。”

    三年过去,她眉眼出落得愈发娇艳,少了少女时的青涩稚气,多了熟/妇的妩媚娇娆。

    二十三,正是女子盛放灿烂的年华。

    裴瑕望着娇妻稚儿,只觉在外的一切烦忧,都在这院中得到了涤荡与慰藉。

    “嗯,回来了。”

    他眉眼缓缓舒展,走到榻边,先抱着小儿亲香一番,又问他今日做了什么,习了几个字,背了几句诗。

    棣哥儿继承了他父亲的聪颖敏锐,三岁能背千字文,四岁便已能背诗一百。

    这般聪慧,简直让他的祖母王氏、外祖父母沈徽和李氏欢喜的不得了,只要一见到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揽在怀中亲啊抱啊,嘴里直呼着我的心肝肉儿。

    王氏这般模样,沈玉娇没见过,还是裴三夫人写给裴漪的家书里提了,裴漪又转述给她。

    前两年沈玉娇虽回了一次洛阳,但婆媳俩同在府中,也刻意避而不见。

    是以听到裴漪这样说,沈玉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向眼比天高的王氏做出那副样子,说出那种话,还是个什么模样。

    她抵不住好奇,夜里问过裴瑕,是真是假。

    裴瑕说,“真的。”

    沈玉娇大惊,过会儿又问t?:“那你幼时,她也这般喊你么?”

    裴瑕道:“没有。父亲离世后,母亲待我甚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氏唯一的寄托,便是裴守真这个儿子。

    她盼他成才,盼他有出息,方能叫她留在闻喜守寡的选择,变得有意义。

    裴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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